裴液很莫名地感到一些寒意,那聲音中的情緒似乎與風雪一個溫度,他拾階登入亭中,這位久傳大名的晉陽殿下向他轉過頭來,風卷紅衣之中顯露出過分美妙的身段,她的長發也是以一段紅繩系起,隨晨風飄蕩著,但許綽口中的“國色”卻未令裴液得見——她面容上覆了一張淡金的假面,只露出一雙深邃淡冷的眸子。
裴液注意到這雙眼眸和剛剛見過的李幽朧有明顯不同,李幽朧瞳部偏小,輕灰而淡,又偏些碧色,是副寡情淡緒的樣子,而面前之人的眸子同樣是淺色偏冷,但瞳部卻放射開來,剔透如冰水,而且細看之下會透出一種萬象紛呈的瑰麗,很容易叫人一望便怔住。
“卑職裴液,見過殿下。”裴液躬身行禮。
“不必多禮。”李西洲轉過頭去,依然望向結冰的太液池,緩聲道,“我們腳下的這片土地,在四千年前的西周,叫做鎬京。”
“……”
“西周立國二百年后,周穆王即位五十四年,西王母之使入周朝見,穆王以賓相待,賜居昭宮。史書上沒留下這位使者的名字,如今我們也找不到‘昭宮’之遺址……”李西洲如同自語,安靜了一會兒,繼續道,“五十五年,西使刺我王,冬至,王歿,鎬京覆雪,天下兵泣。”
“……”
李西洲回過頭:“這是《汲冢紀年》里的記載,以我所知,現今只仙人臺有其孤本,過去三十年,仙人臺做了無數搜尋和考證,大約可信。”
裴液眉頭微蹙地靜聽著。
“周穆王遇刺之時,已是英雄暮年,早已完成了他的四海巡游,手中至少握有完整的【降婁】與另一不知名字的仙權,身為四海賓服的天下共主,名匠偃師為他建造都城時,就使他與鎬京連為了一體。”李西洲道,“大約就像如今麒麟一樣,命脈與國相連,在他的都城、在他的宮殿中刺殺他,是件幾千年后依然匪夷所思的事。”
“……成功了嗎?”
“‘歿’,就是死了。”李西洲道。
“哦。”
“但勝負確實未知,因為仙人臺也只得這樣幾個字眼。所謂‘冬至,王歿’,究竟是王與使的搏殺持續了整整一年,其間無人能夠插手,至冬方敗,還是穆王格殺了刺客,自己卻也耗盡了生命,在殘喘過春夏秋后死去,畢竟沒有答案。”李西洲道,“但有一件事是載于歌謠中的,比史書更可靠地流傳了幾個千年。”
她誦道:“《周風·鎬樓》曰:‘鎬樓重矣,魚鳥依依;天有游女,不可思矣’。”
“……什么意思?”
“我想,在穆王五十五年,西周的百姓們看見了兩個鎬京。”
“……”
(本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