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樣一位皇后,怎么會忽然就那樣迅速的隕落,留下的一切也都杳無痕跡呢?
“但她只在這個位置上待了四年。”李西洲道。
“鎖鱗四年的春夜,剛剛生育后的魏輕裾在明月宮的寢殿遭遇了一場無人預料的刺殺,不知從何而來的刺客一劍切入了她的心脈,事后刺客逃遁,引動了兩衙禁軍,而在眾目睽睽的雨夜里……那柄兇器上的鮮血燃出了熾烈的金火。”李西洲道,“此即二十三年前動蕩了整個神京乃至大唐的,‘麟血皇后’之禍的爆發。”
亭中一時安靜,只有掠過的晨風。
“那種火叫作‘麒麟火’,只有大唐的皇帝,才能承繼這種血脈。”
“……”
“六百年大唐國祚。”李西洲遙望著,“正在麒麟之真血。五姓之麟血,不隨血脈子嗣相傳,不增不減,唯皇李之麟血與血脈相融,生皆麟兒,登臨皇位,則契為正朔。如此天下麟血,唯有一正五輔共六脈,這是大唐不可動搖的基石,也是它最堅硬的骨骼。”
“你說,它能變嗎?”
當然不能。
裴液立在這位殿下身后,即便只來神京三個月,他都知道這一定是大唐最深處、最不容觸碰的逆鱗。
你可以改制科舉,可以起復舊軍,可以收編江湖,可以政爭、可以奪權,你甚至都可以真的重議天論。
但你絕對不能……動我的麟血。
天論之變,只影響著大唐的航向;麟血松動,變的是掌舵之人。
如果人人都可身據麒麟之血,那么五姓的獨特何在,那么李家皇位的正統又何在?
“是的,所以這場巨禍捅出來,就湮滅不了了,神京動蕩,五姓在恐慌中近于偏激,紛紛起輦入京,親近魏脈的朝臣將領一夕之間遭到了最殘酷的清洗。魏輕裾竊據麟血,以妖后之名論處,罷去后位,一個月后,她死在了自己的明月宮里。”
原來這位皇后沒有死在那場刺殺中,裴液想。
“這就是此案懸留至今的緣由。”李西洲道,“在當年真正的動亂中,那個春夜的刺殺究竟如何發動,就太難以追溯了。或者說在那之后,這個真相本身也沒了什么意義,那已是一樁無人愿意提起的舊禍。”
裴液沉默著。
“除了對我來說。”李西洲轉過頭來。
她立在兩階之上,垂視著臺下的少年:“即便已經過去二十三年,我依然要知道那個春夜的一切,今次調你入宮來,正是為了這個愿望。”
她認真看著少年,裴液確實從這雙眼神中領會到一種從未在許綽身上見過的冰冷威嚴,他想起學過的禮節,低頭抱拳:
“卑職在所不辭。”
李西洲抬手,將一宗陳舊的案卷遞在他面前,封口處還掛著仙人臺久遠的印章。
“那么這個就交給你了,裴雁檢。”女子看著他,“我想也正合適。”
裴液接過來,比他想象中要薄,確實是二十多年的卷宗,形制已和如今的仙人臺案卷頗有不同,裴液輕撫了一下……書頁的邊緣處染了一縷發黑的印跡,那是早已沉積的血。
“這是越沐舟為仙人臺寫的最后一份案卷,在這之后他辭了鶴檢之位,掛印離去。”
裴液猛地抬起頭來。
“那個時節皇后身骨虛弱,即便在宮城深闈,也不曾疏忽了守衛。”李西洲道,“在那個下雨的春夜,坐在明月宮階前抱劍守護的,正是越沐舟。”
(本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