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頭看向這柄濕重的劍,一霎令他想起娘娘端美的臉,捧劍朝他走來,平聲向下遞道:“郭中侯,此劍贈你,望你守衛禁中,不令宵小作祟。”
亦或那仙子的容顏好像又伸指俏皮地朝他一笑:“……洛神不出來,咱們就煩死她。”
這一刻此生難遇的恐懼徹底攫住了他,寒毛根根豎起。
……
“不對,不對。”他喃喃著,腳底濕滑,視野暈眩,終于再也站立不穩,佝僂著蜷縮了下去,將臟頭亂發死死埋進了墻角,咬牙顫抖嗚咽著,“他們……是要殺了娘娘!!”
“是的,魏輕裾已經死了。”裴液金眸安靜地看著他,輕聲道。
郭侑一僵,定住了,老破寂舊的小屋正是安靜的冬夜。
這大概就是老人關于玉霰園那夜的記憶了,然后裴液向黑貓望去一眼,黑貓正以同樣的目光看著郭侑。
他們同時察覺到了,其人的記憶有被刪去的細節。
那些缺失從老人的顫聲與哭嚎中表現出來,也從問答中表現出來,不僅是一些關鍵的姓名,或者也包括一些關鍵的細節。
但裴液的目光還有另一層含義——如果已需要刪改他的記憶,何不干脆把他殺掉埋葬?
魏輕裾死后,朝堂上遭受的清洗已數不勝數,難道多一個六品長史嗎?
這樣的知情人,這樣沒人在意的瘋子,活在掖庭里……殺死他,總比殺死曲常要簡單。
裴液再投目望去,郭侑依然蜷縮在墻角,整個身體都開始顫抖起來了,低著頭不停喃喃著什么言語,裴液怔了一下,過去蹲下,卻聽得一段神經質的重復語辭:“魚嗣誠……放開我……魚嗣誠……放開我……魚嗣誠……放開我……”
裴液與黑貓對視一眼,記憶翻涌的刺激對這位心神損傷之人消耗太大,他沒再詢問什么了,站起身,在這間小屋中四處尋覓著。
打開書櫥,除了些霉跡蟲蛀之外,大多書本保存得都還很完好,他拾了幾本查驗了一下日期,俱都是二三十年、乃至四五十年前的刻印,也正可佐證這間小屋空置的長久年月。
裴液有些漫無目的地翻著,其實他這時候有些意識到,調查明月宮之刺,或者并非只是還原一場兇案了。
死去的是那位影響至今的皇后,那個年代神京有太多的人和事,這件事想來有著厚重的前塵……他如此想著,竟然真的見到了些令他一怔的東西。
一些枯黃太久,好像已被人遺忘的紙張。
字跡實在有些丑陋,但記錄卻很認真,只是那些名詞實在令裴液完全陌生了。
“查問相思殿主子的喜惡。
已結:好孌童、好酗酒、好服散,其余皆惡。
觀察當班大監近日入宮中諸殿次數
相思殿,三;延嘉殿,六;光天殿,五或六……
留意平日行經諸門守衛面孔
……
留意御膳房肉素之比
……”
連續十多張都是這樣一筆一畫的記錄,所錄涉及宮中方方面面,許多都是裴液從未想過的角度。不止可見書寫環境的惡劣,而且用得絕非好墨,細筆之下依然斷斷續續。
裴液皺著眉,暫時擱下這些,轉頭卻又從夾頁中翻出了一份絕沒有想到的信件。
他展開看了兩眼就意識到……這竟然是魏輕裾的親筆。
(本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