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嗣誠沉默一會兒:“因為娘娘總是會網開一面的。”
“……嗯?”
“娘娘是那樣的人,我知道。”魚嗣誠一動不動,聲音如常,“她會打開窗子讓困住的蝴蝶飛走,哪怕放進去許多蚊蠅。”
他面無表情地看向雍戟,左頰紫金上泛著清晨的淡霜:“我一直都是個蒼蠅。”
……
……
朱鏡偏殿,同樣的清晨。
郭侑頭上滿滿刺入針器,其人手中卻拿著那枚紫金殘片呆呆發愣。
“你記得這種材質嗎,它就是鑄成【汞華浮槎】的蛟金。”裴液盤坐在他旁邊,一邊喝著粥,一邊依屈忻交代不厭其煩地向他低聲輸送著重復的信息,“你能辨認它來自哪個部位嗎?”
殿中有了李先芳之后,終于不必為御膳房送來的吃食操心,裴液不知道李西洲有沒有留她的意思,但他是希望自己留宿的這些天里,這位舞女最好能一直在。
郭侑不言不語,只來回翻看著這枚殘片,嘴巴有時張開,也是一些不成字句的怪異音調。
“昨日只解開了他的心障,令他能重新知覺外界而已。”屈忻坐在一旁,也用瓷勺吃著一小碗粥,“但他腦中智識仍然混亂,雜相接駁,今舊不分,只能回答下意識的詢問。看來你問的問題太深了,需要推斷思考,他還做不到。”
裴液輕嘆一聲,低頭專心喝粥。
呼嚕呼嚕吞咽時又斜眸往少女案上看去一眼,道:“那你這又是做什么?”
依然是當天的案桌,置入郭侑腦中的三十二道細線牽連出來,井井有條地陳列在上。而在案桌另一部分,則放著七具極精巧的小木偶。
巴掌大小,五肢俱全,關節俱在,一眼望去就是很珍貴的工藝,概覽之下就有二三十種用料,轉圜處絲滑合度,幾與真人無異。
裴液剛剛一進來就盯上了這珍稀的玩具,比他幼時玩兒過的粗糙小人兒好一千倍,他絲毫不懷疑屈忻若肯借出,再配上幾把指上劍,自己能用它們演一出“裴氏四兄弟暴打屈家三姊妹”之類的好看戲碼。
“系上牽機偶。”屈忻含糊道,“治療的第二步,須得把他經歷過的創傷之事重新找出來,讓他在情緒安和下重新回憶、接受這一幕……只有把傷口暴露出來,才能進行縫合,若任其在記憶的陰暗處腐爛,那么治好的部分也會重新坍塌,乃這類病癥所以之反復也。”
“那跟這些小人有什么關系?”
“靈樞叩心之針搭配牽機偶能在一定程度上傳心達意,既能使他的回憶更為細致,也能令醫士借由此窺見其創傷事件。”屈忻看了他一眼,“也能令你瞧見些想知道的事。”
郭侑腦子里確實有許多裴液想知道的事,他不禁緩緩點頭:“不想這些小人兒竟有如此神奇……多少錢一個?”
屈忻瞧了他一眼:“做什么?”
“不貴的話,我也想買兩個玩兒。”裴液道,“在這里真玄不能外顯,但到了外面,令它握上指上劍,那不就是個小劍俠嗎,感覺挺有意思的。”
屈忻想了想,低頭喝盡了最后一口粥,沒說話。
裴液怔:“問你話呢。”
屈忻擱下碗:“粥不錯。”
“……你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