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西洲沒說話。
‘一種打出來就會贏的牌吧。’她心中想著。
“讓我想想,和這種感覺類似的,大概有四次吧。”裴液道,“第一次,是奉懷的中秋武會。現在看來真是小打小鬧了,不過那時的心情至今記憶猶新。我第一次獲得驗證自己武藝的機會,登臺的前幾天就頗感壓力,幻想著贏后的興奮,擔憂著敗后的難受。”
“第二次,是在薪蒼山中帶著那顆‘神種’,當時拼盡全力要毀滅它,因為我冥冥中就預感自己承受不了釋放它的后果……但我還是敗了,或者說,神種根本就沒感覺到來自我這個螞蟻的阻礙吧。”裴液笑了笑,“后來我單獨面對仙君的最后一縷意志,引祂來到我身體中,和這大概算是同一場,雖然贏了,但這依然是最令我喘不過氣的交手。”
“第三次,是在相州,從相州城往衣家祖地去的原野上,面對他們的二公子衣南岱……”
李西洲微怔:“你是不是漏了幾場?”
“嗯?”
“你從奉懷脫穎而出,不是孤身赴會,一劍殺了七生的伍在古嗎?”李西洲道,“后來到了博望,殺了歡死樓‘羊祜’,又奪下武舉魁首。”
“唔,那倒不算了。”
“嗯?”
“我去殺伍在古時,已經做好了死的準備了,我沒抱有什么勝利的希望。那個時候很恐懼也很憤怒,但一個復仇的人,選擇去拼盡全力時心中其實就已經得到安寧了,倒并沒多少對輸贏的擔憂。”裴液道,“至于羊祜和尚懷通,我站在他們面前時,就已知道自己能殺了他們。”
“那你說,衣南岱?”李西洲道,“我只在卷宗里見過一次這個人名,說你在衣家祖地前殺了他,他反而是很給你壓力的敵手嗎?”
“嗯。”裴液道,“那時候他是忽然攔在我面前的,我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強,也不清楚他的手段。而我很害怕輸,因為那時李縹青消息斷絕地陷在衣家祖宅里,我正要去救她。”
“……我大概明白了,你所言,未必是‘覺得很重要’,而是‘擔心會失敗’。”李西洲道。
“不錯。”裴液道,“第四次,即是在崆峒派里,我帶著斬心琉璃面對瞿燭的那一場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那是我最不知道能不能贏,也最害怕輸的一場,但我還是輸了。”
他仰頭看著夜幕,沒再言語。
“就到這里為止了嗎?”
“嗯,那就是最后一場了。”
“在少隴,在神京呢?”
“沒了。”裴液笑了笑,“神京這幾場……沒什么值得說的。丘天雨、鶴咎、李知,雖然好像都鼎鼎有名吧,但我以后大概還會打一百場這樣的戰斗,也能再贏一百次。”
李西洲頓了一會兒:“可我真正覺得認識了你,是你在少隴玉劍臺上,殺了新任都督呢。”
“是,那或許是我記憶最深刻的一場,但那時我很平靜。”裴液安靜片刻,道,“我只是一定要打那一場,輸贏都很無所謂。如果我輸了,隋大人會掌控好西庭心與詔圖——多半比我做得更好,也一定會是少隴有史以來最好的都督,沒什么值得擔憂的。”
“但你贏了。”李西洲道,“因而我覺得你是能創造奇跡之人。”
“殿下高看我了……瞿燭才是真正創造奇跡之人,在那之前,我已經輸了三次。”裴液回憶著,“有時候我覺得,我能贏隋大人和劍和西庭心都沒什么關系……只是那一刻我走出來了,他卻還困在過去。把我從泥沼拉出來的人,是明姑娘。”
金面看向他。
“正因明姑娘告訴我,‘輸了,那也沒有什么’。”裴液輕聲道,“是明姑娘一直在拯救我,我也因此學會了雪劍之三。她在身邊時我一直在輸,當她離開后,我一個人勝過了瞿燭。”
“……”
“所以殿下,我不是永遠戰無不勝的,我只是劍用得好些,未必總是有信心勝過每一個敵人,有時也會被更厲害的人擊潰。”裴液偏頭笑了一下,“雖然我覺得我也已經挺厲害了……但世界這么大,總會有我對付不了的人吧。”
金面偏頭看著他,沒有說話,半晌輕輕點了點頭,淡聲道:“我知道了。”
也沒聽出什么情緒。
裴液雖然早非不能紓解壓力之人,但能和人聊聊還是輕松許多,轉頭又笑道:“你知道嗎,我剛才在想,魚嗣誠命門在背后,等打起來,我就追著他背刺,他就轉身躲,還真挺像戲臺上轉圈的。”
李西洲沒言語。
(本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