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高陽的探望令他有些微惘。
他好像是忽然意識到,并不是整個世界陷入了異常。他也沒有在拯救世界。
把謊言戳破,還世界以清明是他潛意識里的幻想,這本來就是平常而真實的一天,只是雨有些大而已。
蜃境帶著它相關的一切遠去了,但幾乎所有人都不知它曾經存在過,它們本來也不屬于現世。
羽鱗試依然在一天天接近,天下宗派們交匯于這里,士子們活躍在言論的一線,百姓們日復一日地過著前一天的生活。
只是世界上少了一個人而已。
每一天,都會發生幾萬次這種事情。
自己的求索確實只和自己有關,沒有什么特殊。也許當大雨停了,女子一切的痕跡就徹底消失,她被蜃境吞沒而去,這個世界依然行進如常。
裴液緩緩飲著這瓶男子帶來的酒,天色又一次暗下來了,食了仙人臺送來的寒淵之魚,口味倒很鮮甜,但真是整個身體從內到外寒涼下去,不見一點火性了。
大湖,暴雨,扁舟。
那是裴液自己發現的本質,也自己一次次對它完成了驗證。
沒有與靈境的勾連,人永遠無法從外界進入其中。
當靈境的一切都從現世消隱,任何人就再也找不到任何能夠勾連的對象。
所以這是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寫在兩個世界的本質上。
裴液倚在船艙上,靜靜望著湖面,黑貓倚在他身邊。
“還要嘗試嗎?”黑貓輕嘆道,從理性來說,它其實認為已經沒有意義了。但身旁的少年當然有他自己的想法。
“有志者,事竟成。”裴液道。
他低頭抬腕翻書。
然后微微怔了一下。
“你瞧,我見到了。”在雨聲如瀑的深夜里,他忽然輕聲道。
黑貓正在艙里點綴今夜的燈火,轉過頭:“什么?”
裴液低眸靜靜看著自己的腕子,沒有再說話。
那是一條極細的、極纖微的夢幻般的絲帶,從他的手腕延伸出去,沒入到黑暗的雨夜里,又朝著湖面墜去。
它清透冷冽,流淌得輕柔而從容,像是一條小小的銀河。縱然已纖薄如此,裴液還是辨認出了這熟悉的質感。
血。
裴液,你真的在靈境之中無有勾連嗎?
在刺殺之夜結束的那個清晨,女子就把血分給他了。
“這樣咱們就連起一條帶子。”她垂下手握住他手腕,那時候的小聲如在耳邊,“走吧。”
早在七日饗宴之前,這勾連就已建立起來了。
所以當靈境封閉之后,整個世界就只有你還可以進入其中。
只是你追逐的速度,得比靈境的消隱稍微快一些才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