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澆水便長的、一切養種草之人夢寐以求的小樹,生在貧苦少年的丹田之中,不知多久才得幾滴甘露。偶有兩回暢飲,也先全用去修補外面那副動不動就破爛的凡軀。
半年來九成的增長全靠自己日夜不息地汲取天地玄氣,好容易升上去一截,眼見日子越來越好了,這少年又不知從哪兒學了個點火的招式。
辛苦長半月,支撐燒兩息。
裴液心想自己若是稟祿,早煩死了。
但稟祿畢竟不像黑貓般有靈智,不知道天下還有換主人這種好事。被封閉在丹田里,還以為丹田樹的一生就是這樣,永遠不知疲倦地向上長,沒有水也長,被燒了也長……只要時間長,總有耗過這玩火少年的一天。
剛剛的幾式交手,八生上的枝丫又全被燒光了,還好及時停了手,沒有跌下七生去。
如今簡直是夢幻般的一幕。
像是農民收割秋麥,半年多的辛勞終于有了回報,大股大股的甘泉瀑流一般澆下來,只短短一刻之內,八生的枝丫已茁壯了一半。
而且還在不停歇地繼續澆灌。
裴液第一次有了和稟祿“互動”的感覺。
他將大股的甘泉注入丹田,稟祿在兩息之內就回饋給他豐厚了一層的真氣,清掃去身體所有的疲累。他投入的越多,稟祿就供給他越多,裴液仿佛能感受到它的搖曳,每片葉子都散發暢快的氣息。
裴液幾乎沉迷在這種狀態里,眼前的一切,鱗片、尖牙、一閃而過的鱗妖的面目,全都沉降為一種有待操作的平整。
沒有任何境況能給他帶來情緒上的波動,他沉迷而極速地收割著大口大口的甘泉,直到一刻鐘之后,裴液才忽然從這種狀態中清醒過來。
稟祿沒再給他即時的回饋了,它茁壯地立在丹田之中,早已不是搖曳柔嫩的幼苗。它的枝干都堅硬了,二百五十六條經脈連通向軀體,俱已到達頂峰。
澎湃的真氣充盈體內。
裴液停下了手中長劍,輕輕向后一蕩讓過幾只鱗妖的撕咬,佇立水中,只見鱗妖群已明顯稀疏了幾層,大量的鱗妖已經遠遠讓開了,或伏在山脊之上。
裴液掃了它們一眼,揮手解決幾只又撲過來的,便想就此離去。
但下一刻他微微一怔,體內的稟祿并沒有安靜下去,它依然熱烈而貪婪地掃視著又撲過來的鱗妖,如同伸頸索食的幼鳥。
“……”
裴液一個怔愣,已被幾只鱗妖撲在身上,裴液劍刃一勾切下它們的頭顱,甘泉向著體內涌入,稟祿果然再次將之盡數吞咽。
他一霎想起遙遠的一幕。
在一切剛剛開始的時候,在奉懷的薪蒼山中,那時仙君還寄于自己體內,三襲燭世教的紫袍跪伏在地上,把自己的靈軀獻給了仙君。
那時神種已然八生,然后它再一次向上攀登,抵達了九生之境。
裴液沉默地四下掃視,那幾只最大的鱗妖都已被雍戟二人帶走了。
裴液想了想,也沒再追著眼前這些鱗妖殺,轉頭掠回了水簾之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