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李西洲立起這樣一座結界,只為能讓兩人再次放對。
雍戟實在想不通幾個時辰能令一個人的實力發生什么變化,李家的公主難道還能強肌健骨嗎
裴液走到十丈之內。
雍戟緩緩抬起了槍。
裴液盯著他,屈膝、躬身,水中一霎騰起一道白線,最前端是一道明亮的劍刃。
雍戟槍桿一撞撇開這一劍,漠聲道:“犼。”
雙目轉而染為沉暗的紅,真氣同時化為同色,繚繞在槍身之上。紅色總給人鮮烈刺眼之感,但雍戟槍上的朱色沉暗而雄厚,宛如千百重迭在一起的血。
身前裴液長劍被撞開,散發飛揚之中,竟然先對他舉起了拳。
雍戟同樣抬拳相對,真氣與水波同時在他拳上怒嘯,但下一刻雍戟瞳孔一縮,面前冷眸的少年仿佛忽然具備了一種詭異的預知,他右手放劍而去,揉腕帶過迎面而來的一拳,然后一拳拉如滿弓,直直砸在了他的臉上!
雍戟頭偏發散,口腔里乍時全是腥甜,裴液再次奮然提膝,雍戟后傾而避,裴液凌在他上方,抬手接住回旋而來的長劍,兩手握柄高高提起,狠狠扎下。
雍戟怒吼一聲,臂力驟發,長槍在身前橫掃出一個半月形的空洞,在這一劍入腹一尺的時候掃開了它,下一刻真氣與怒濤狂嘯著朝少年席卷而去,水域乍時動蕩,密集的水泡如同一場暴雪。
下一刻雍戟冷怒的面容從中破出,直逼在少年身前,一拳砸下,裴液橫劍封住,身體巨震地承受下這一拳的余勁。下一刻沉重的鐵槍被雍戟單手砸來,數丈之內爆開無數亂流。
裴液忽地靜然一霎,在這一槍砸來時劍尖輕輕一繞,那種神妙的劍技再次顯現,整個人如一道輕靈無形的魂魄,【飄回風】之下,轉瞬再次凌在上了雍戟的面目。
劍光奮然橫拉,雍戟極快地橫臂攔在臉前,綻出一道飛濺的熱血,裴液就迎著這股飛血,怒吼一聲,再次狠狠一拳砸上了他的胸膛!
雍戟在這一刻猛地抬頭,瞳孔驟縮,死死盯住了近在咫尺的少年。
這一拳并不給他帶來重傷,少年拳如重槌,是位難得體魄過人的劍者,但并不令他驚愕。
他忽然變得極為適應、極為擅長水域中的一切,靈動如魅影,他在第一回合也已經感受到了。
但在這一拳里他真正確認的是,自己對水的掌控,真的再次削弱了一分。
———他在奪走自己體內的【白水】!
……
百丈高樹之下。
鮫館閉合,洛神木桃們還在疏疏落落地生長蔓延,但雍戟二人的身影已不可觸見了。
李西洲望著和尚,和尚把槍立在手里,洛神舊館覆蓋百丈,而在百丈之外,黑色的閃電連通起來,結成了另一座更龐然的牢籠。
幾只蜃境的大妖在伏地冷視,從四周緩緩將女子圍了起來,陰影緩緩覆蓋了她。
女子并沒有修為,幾百丈的動蕩天地之內,只有她一人直面這位天樓。
但女子沒有什么懼色,臉上的蒼白全是因為失血,幾只大妖的口涎都垂在鮫綃之旁,但她似乎也瞧不見。
和尚安靜看著這座洛神之宮,它并非不受天地的影響,黑色的裂隙朝其攀爬而去,觸及的洛神木桃飛灰般湮滅,鮫綃也一點點散去。
但它顯然還能支撐更久,鮫綃織成的結構繁復而精巧,并不是一觸即潰的樣子。
“殿下手段神妙。”和尚轉過頭來,合掌一禮,“可是故皇后遺惠嗎”
“禪將軍認得母親”
“我與故皇后緣淺,入軍之時其人已不在北疆。但燕王幾回與我提起前帝時舊事,可以想見奇人風姿。如今軍中還有許多對付荒人的法子,是當年故皇后留下的,有時習練,便牽想其人。”
“嗯。”李西洲仰起頭來,望著夢幻般的水波,“這里也是母親的遺留。”
和尚單掌豎起,闔眼低頭一禮。
“二十年來萬事同,一朝岐路忽西東。”和尚低聲,“如今白刃相見,小僧實在心有戚戚。”
“酌酒與君君自寬,世事翻覆似波瀾。”李西洲灑然抬手,淡聲淡容,“禪將軍,請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