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女屈膝一禮,將細筆交在了少年手上。
裴液茫然一會兒:“我可不會。”
“你不是學過嗎”
“我什么時——”裴液一頓,瞇了瞇眼,“那我給你畫毀了你別怪我。”
“畫毀了就斬你的頭。”
仕女在旁邊細聲指點,裴液幫著女子修著最后的細節,他的手確實很穩,無論眉眼還是鼻尖,完成的都十分精準。只要不要自己發揮,裴液確實算得上一位畫臉高手。
“那流程不再改了吧”裴液認真道,“你先上場去說話,然后請明姑娘上臺,開一個場,然后再請祝哥上去和明姑娘弈劍。再然后,就等試前冊公布,再拿試前冊之變動來作筏,組織幾場切磋……你中間一直不參與是嗎”
“嗯,江湖劍宴留給你們江湖人。”李西洲道,“我只有幾句話要講,為了令這幾句話顯得重要,我決定九成九的時間里做個看客。”
“不錯,那樣也挺輕松。”
“依你參與的劍會來看,今日這場預計精彩嗎”
“劍會水平如何,全看與會人水平如何,今日入樓的這些人落座,這劍宴就不可能平庸。”
“那便好,咱們二人首回聯手露臉,可不能折了戟。”
裴液笑:“要是折了戟,你就自己受著好了,別再扯我露臉了。”
“你跟明綺天一同進來,應該已露不少臉了……”
“畫好了。”裴液道。
李西洲站起來,兩位仕女為她系上罩衣,裴液立在旁邊看著,女子瞧了他一眼,斂衣轉身而去。
……
辰時將至,宴場上人數漸齊。
離去快兩刻鐘的裴液回來了,少年依然沒什么表情,無數人的目光落在這位“云瑯禁名”身上,但他沒抬頭看任何人。
在明綺天旁邊的案桌落座,將小貓抱進了懷里,偏頭講了兩句什么,明綺天合上了冊子,微微頷首。
她將目光投向主位,于是很多人也都將目光投向主位。
只片刻,一道玄服銀繡的身影就從里間轉了出來。她掃視了宴場一眼,在自己位子上端方坐下。
夫何瑰逸之令姿,獨曠世以秀群。
無論人們心中期待的是怎樣的一位東宮,至少在姿容上再無可指摘,實際上,這一刻真令人覺得目不暇接——祝、趙、鹿,群、石、和這樣的人物已令人有風姿卓絕之感,東邊又端坐那道白衣。如今主位上再坐下這樣一位太子。
真是群英薈萃。
“諸君不必瞧我。”其人只淡淡一笑,舉杯道,“四月初三,鶴鳧試前冊將發,正是佳日。此番劍宴,我等先看知劍者論劍,再于試前冊前試劍,不亦樂乎”
她朝東首奉杯:“今日琉璃劍主在席,我與諸君一般仰慕甚久。我請劍主為我等講劍以作開場,劍主已應允,謝賞薄面。”
眾人目光都驚異地投向東首。
明綺天起身,向著眾人執一劍禮,重新坐下,聲如清水:“良謝諸君垂青,綺天受之有愧。太子殿下延請,近日正得一文,內容時日都甚合適,講與諸君以作分享。”
但她講完這句話,暫無下文,偏頭向身邊少年輕聲道:“下半篇還在你那里。”
“哦哦。”裴液翻找了一下取出,遞在女子案上。
明綺天展開這張微皺的紙,墊在自己那張清凈潔新的月來與裴液閑論所共得。聽說是他在天山劍宴時所破的劍題,不過我當日不在,后來才聽他講說,他有時添油加醋,細處若有錯漏,還望海涵。”
女子低頭平聲:“此篇劍論日后會發于道啟會中,供劍生觀閱,今日且用以拋磚引玉。
“關于命感之劍的革新,我所知有四事,一者是我幼時即知,一者是問劍途中所得,剩余二者,是自經生死之中所得,曰舊我,曰新我……”
女子一講起劍來,聲如澹澹之水,那云天神人之感又令人挪不開目光。
但更多人的目光乃是愣怔地落于其身旁。
望向那鬢發微散的少年,此時他偏頭不知看著什么,好像有些顯得無聊。
許多人還清楚記得當日云瑯的禁令,所謂“我死之前,裴液不得入云瑯山三百里方圓。道啟會中一切云瑯之劍,不得修習”。如此嚴厲的措辭,半月來神京人人傳其狂悖無禮、不知天高地厚。
原來從一開始他就根本不在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