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7章羽鱗(十)
申時的時候,其余羽試比斗俱已結擂。
冬劍臺上有兩刻鐘的空檔,而后剩余的最后兩道身影走了出來。
明綺天一如既往地神人之姿,前兩場比斗沒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和紅珠帶來的血痕仿佛一段幻覺。
王久橋看起來剛剛洗了把臉,他走上臺來,簪發舊鞋,像個凡人。
男人居于鶴榜第一的位置九年,但人們對這道身影的感受仍是神秘莫測,蓋因他從不在人前露面,傳說多年來一直徒步云游,見山而修,遇洞則居,有人說在市井見他討水討飯,還有說見過他剝成赤膊,代驢拉磨,從早到晚。
總之除了些零星傳聞,羽試之后其人就杳無蹤跡,傳聞也就越演越怪,越編越奇。
而即便三年一見的羽鱗試,其人也不過只打兩場,出招總在十招之內,贏下后再次離開。
上一屆立在對面的是明綺天,再上一屆是李神意,再上一屆是位如今已登天樓的前輩,對手換了又換,男人總是如約登臺,名字永不更替地掛在上面,仿佛成為一種慣常。
如今他再次走上來,如果有九年前的觀者,應當能在他身上瞧出些歲月的痕跡,但和三年前確實沒什么兩樣。
上午明綺天靠一式玄術勝過李神意時,人們都升起這道身影將要奪魁的預感,但如今王久橋如往常一樣緩步登臺,人們那種興奮又降下去了。
要勝過他,實在還是一件不那么現實的事。
仙人臺羽檢未言,只三聲鐘鳴響徹上空,十六擂旁的觀者幾乎十去其九,全部圍攏在了冬劍臺周圍。
唯獨這一場不需要仙人臺任何品評,勝者第一,敗者列二,今年天下只此二者。
但臺上二人卻沒即刻開打,似乎并不在乎先手。
“劍主,三年觀世,可有所得”
“得天下之劍,無物之心,與一位摯友。”
“甚好,甚好。”王久橋點點頭,“我自別后三年,是往南而去,過了淮南、黔中、廣海諸道,也不知有什么所得,該修習的也早修習完了,只是依舊磨心而已。”
“三年前相見,道長也是這般說。”
“實話,實話。”王久橋笑了下,拔出劍來,“久候此期,與劍主一弈。且請吧。”
明綺天抱劍執了個后輩禮,挺劍而上。
王久橋沒有“椿身”,云境在兩息之間全然降臨于劍臺,和紅珠在其中只能支撐一式,如今這不講道理的真氣淹沒了王久橋。
明綺天身化姑射,凌空,挺脊,垂劍,云氣為之一蕩,整座冬劍臺仿佛忽然有了一位君主。
《莊子劍解》【天子劍】
王久橋仰起頭來看去,后退一步,揮袖抬指一點,二百丈云氣飛速散去,一霎盡數化為清氣。
天子失國,明綺天一劍自其身側而過,王久橋正背劍架住,然后輕輕抬掌隔空一對,一霎暴烈的狂風席卷了整個劍臺,明綺天驟然被擊出數十丈遠。
白衣如同狂風中的飛鳥,斂翼飄折,割風的劍就是她掌控方向的桅桿,畫出一個巨大的、劃過半個劍臺的弧線,在無數的驚呼中,明綺天一劍再次點向王久橋的咽喉,王久橋再次提劍一卸,將女子導引向另一邊。
于此時人們得見了《劍韜》。
明綺天擰腰挺肘,一道鋒銳的劍光乍然刺穿了王久橋的咽喉。
但只是一道虛影。
王久橋在三丈之外踏步而來,抬袖擦了擦劍身。
明綺天抬起頭,近處,遠處,一個、兩個……十個……幾十個一模一樣王久橋現身而出。
如果他們同時對著誰笑一笑一定十分詭異,但男人氣質和舉止都很平樸,像是那種城邊的渠柳或者有蟲子的土地,所以這一幕極富神仙意味,難免令人呢喃一句“仙長”。
全真《身外身》法,由來兩身、三身,從未想過會有如此一幕,最深深震撼的還是道家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