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娘坐著小月子,眼淚不停地流……
春桃眼淚不停地流……
半夏抬頭就看到面色麻木的春桃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她見狀剛將床單鋪平,拿帕子給她擦臉,還以為她因為尿床難過。
“沒事,人誰沒有三急的時候,被子我都拆了,一會兒洗了晾曬了就好……”
半夏顯然也聽到了大堂里的事,很是平靜。她身為藥堂的醫女,早已見慣了人生百態,以及惺惺作態。
大愛無言,大悲無聲。
有時候哭得最狠的那個,未必是最傷心的,可能面上在哭,心里還在偷著樂,說上一句死得好。
她抱著被,經過春桃之時,忽然頓步,“其實,有時候人太為旁人想……委屈了自己,未必是好事,也未必能獲得旁人的感激……
她們只是會覺得你好說話,能讓步而忽視你。這次是我疏忽了,該我跟你說聲對不起。”
她是想到春桃而有感而發。
春桃卻不由得想到她善良的娘……
眼底壓下恨意,面色如常點了點頭,“是啊,這世道,蠅營狗茍之人,荒淫無恥之人,卑劣之人活得好好的,那些勤勞善良賢惠的,死得反倒是快……”
她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淚,轉頭看向半夏:“你放心,我以后不哭了。”
她娘當時哭,沒得到她爹的憐惜……
她哭,縱使哭出來黃河,她娘也回不來了。
哭一點用也沒有。
眼淚若是不能讓人憐惜,不能成為對付人的手段,那么這眼淚是不值錢的。
春桃抬起袖子狠狠擦了一把臉。
半夏覺得奇怪,沒多想,掀開簾子離開了。
春桃一直扶著門框站著,繼續看著她阿奶的表演。
直到她爹趙琨看到紅杏也一直在哭,小聲道:“娘,地上涼,先別哭了,紅杏她雙身子的人,胎象不穩,經不住哭……”
地上抹淚的老太瞬間站了起來,比川劇變臉還快,面上立刻笑了起來:“真噠?就說么,一看紅杏就是個有福的,牛兒是好大孫,你這一胎肯定也是個帶把的……”
牛兒這個好大孫此時嘴快道:“娘要喝藥,錢不夠……”
誰曾想,以往天天哭窮的老太太,此時笑瞇瞇地點頭,“有錢,奶有錢……”
說著,從懷里掏出了帕子,抖落開來——
待看清帕子里的東西,春桃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瞳孔地震。
就連趙琨和紅杏都驚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娘,您怎么——”
帕子打開,里面赫然是一枚金鎖,以及金手鐲一只。
金鎖雕刻著麒麟,下面的穗子少了兩穗……
看起來像是大戶人家給孩子打的長命鎖。
那金手鐲有嬰兒小指般粗,沒有一絲花紋,看樣子像是實心的,新熔鑄的。
“這不是——”
紅杏看得真切,她小時候就只知道大姐有長命鎖,自己沒有。
吵著管爹娘要,爹娘哄著她說那不是她們的……
全家這么多姊妹,只有大姐有,憑什么?
后來她長大了,也無數次軟磨硬泡,但凡是她張嘴,從來沒有她要不來的東西。
唯有這長命鎖,幺娘不肯給!
“唉,這人死了一了白了,留下的東西,當然都是咱們的了,哪有顧死人不顧活人呢,都是顧活人不顧死人!這金子可夠抓藥的?”
春桃死死地盯著帕子上的金鎖,那是她娘貼身的東西,少的兩個穗子也是被逼無奈的時候剪掉換錢的。
一個是當初外祖母病,一個是她幼妹紅杏病……
她不得已剪掉了兩根穗子……
后來嘗遍了沒錢的滋味兒,才辛苦掙錢,再不肯動這金鎖上的穗子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