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北道:“去菜市瞧見了香卿,也就買了一塊。”
衛酒徒的眸子十分明亮,將香卿放進嘴里,說著當年的事情:“那時候我正收集靈材想要請南林居幫忙煉制丹藥,然后不小心將香卿掉進了師父煮面的鍋里,本想著將就吃了,結果味道卻出乎意料。”
崔文若沉默著沒有開口。
李子冀也自顧自的吃著面。
沒有人再說話,衛酒徒吃的很慢,也吃的很仔細很認真,他吃光了每一根面條,吃光了每一片蔥花,享受且不舍地喝完了一碗面湯。
老槐樹的葉子被風吹到臘梅的枯枝上,貼著枯枝落下飄到了老貓的頭頂。
圓潤肥胖如小豬的老貓不耐煩的抬起尾巴擦過頭頂,眼睛里帶著惱火怒氣,它不明白明明已經春天了,怎么臘梅上還會有葉子落下來。
衛酒徒就在看著這只老貓,驚嘆于李子冀竟然能將一只貓養出了靈性,養出了妖性,還養的如此之健碩。
清風雅舍里客人很多,基本上都是儒山弟子,人挨人人擠人,平日里謙讓的精神現在是半點也瞧不見,爭吵呵斥的聲音坐在后院也能聽得清楚。
“這就是人間煙火。”
衛酒徒側耳聽著,火房,青煙,灶膛,陽春面,字畫鋪子,詩詞文章,情緒變化,熱鬧冷清,還有墻上趴著的那只老貓,這些一切加在一起就組成了人間煙火。
“我看了十年人間煙火,現在我該去拔自己的劍了。”
衛酒徒將碗筷規矩放好,站起身子看著顏北:“梨園有穆小寧,有崔文若,未來可期,此去我若勝了,回來繼續吃您做的陽春面。”
話落,衛酒徒跪在顏北面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然后將劍掛在腰上,推開后院的門走了出去。
他吃完了一碗面,磕了三個頭,便走的干干脆脆。
顏北一直沒有說話,他只是放下了自己的筷子,抬頭看著墻上那只肥碩的老貓。
“喵~”
老貓翻了個身,再度從墻上摔了下去,發出砰的一聲悶響,只是誰都沒有笑。
......
......
四句宏愿引發天地共鳴,驚動文宮與圣鐘,長安百姓全都聽見了那一聲鐘響,只是到底發生了什么還尚不知情。
現在伴隨著焚香節結束,有關于長覺寺發生的一切,正在以難以想象的速度朝著整個天下瘋狂席卷。
三千院里。
穆小寧正在跟隨大師兄俞眉修行,聽見圣鐘鐘聲,他心里就大概已經猜到了因為什么。
“看來佛門失敗了。”
圣朝圣鐘響起自然不可能是因為佛門,那就只能是李子冀的原因:“真不知道李子冀到底又做了什么,竟然能引起這么大的動靜。”
三千院自成洞天,可即便如此穆小寧還是聽見了鐘聲,感受到了雷鳴,看見了屹立蒼穹的圣人虛影,還有那橫貫長空的文氣長橋。
實在難以想象,這所有的因素竟然會在同一時間出現,那自然就只能是因為同一個人。
那個人當然就是李子冀。
俞眉微微點頭:“小師弟總能有驚人之舉。”
這位三千院的大師兄看上去似乎波瀾不驚,也許他從一開始就沒有將佛門這段時間的刁難,佛主的驚鴻一瞥看在眼里。
穆小寧忍不住想要請教:“倘若李子冀這次失敗了,三千院會怎么做?”
俞眉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這我倒是沒考慮過。”
穆小寧知道這不是真話,只是他也沒有再問。
俞眉看上去很年輕,新歷三十一年與李子冀初次見面時候看起來甚至還要比當年十九歲的李子冀年輕一兩歲,現在新歷三十五年,俞眉的模樣還是不曾變化。
他穿著那身黑色長衣,墨發披在身后,如玉溫和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你如何理解浩然這兩個字?”
浩然的本意自然是廣闊剛直,只是穆小寧知道俞眉不是問他這個意思,而是儒修第四境浩然境的理解。
俞眉輕聲道:“儒修明心,所修所求皆是問心無愧,唯有如此才能夠身負浩然,成就圣人,你的修為境界已經足夠,但你的心還差一些。”
俞眉站起身子,赤著雙腳走過湖面:“你看透很多事情,看透很多人心,你總以為自己明白了一切,這是優點,也是缺點,你認識到了一切,但你卻沒有做到一切。”
“有些時候,只是想得通還不夠,也要做得到才行。”
“所謂浩然境界,便是讓你將廣闊的思想擔在行動的肩上,在知中行,于行中知。”
穆小寧坐在小亭里思考著俞眉的話。
“在知中行,于行中知。”
這八個字說起來很容易,可想要做到卻難如登天,因為那意味著能夠完全的掌控自己,掌控自己的欲望,掌控自己的惰性。
這世上有幾個人能做到呢?
又或者說,那些自詡為知行合一的人,真的就是一致的嗎?
穆小寧抬頭,深深地看了一眼俞眉離去的方向,又很快隱沒不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