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他聽懂了方才衛寧與陳瀟之間的“清談”到底是什么東西。
衛寧講“囚籠”,說自己所見之小,似乎有說自己被“囚禁”之意,而這個時候陳瀟的應對則是看似忽略了囚籠,實則講的也是囚籠。
他言一物,此物若謝玄沒有猜錯,應當是“心”。
唯有“心”才算是人之造物,才能隨著人之不同,而心則不同的擴大、縮小,容納古往今來、天地萬物。
陳瀟說衛寧不是被人囚禁而不得見天地,是因為他自己的“心”小,不愿見世上萬物。
此時衛寧反駁,說陳瀟出身陳氏,自然如天上皓月,而他出身衛氏則是如天地浮游,出身不同是他無法決定的,而心的相同與否則是由出身決定的,這是天命無所更改,以此來反駁陳瀟說他是因為“心”之小,才不得見萬物的說法。
陳瀟的應對則是更為精妙。
他以鴻鵠和燕雀之說為引,看似是說出身決定一切,但最后卻旁征博引說道“雖出身不同,但所見天地相同”只要自己想要去做、去見,可以更改,這又回到了“心”之說。
而衛寧則是反駁“燕雀不能變成鴻鵠”,實則是說我這種出身無法變成陳瀟你這種出身。
此時陳瀟則是直接擴大心胸,不再拘泥于鴻鵠與燕雀,再次跳出這個“囚籠”,以“心”為證,說天地萬物各自都有各自的道路。
難道天生萬物只有人是對的么?
那么山該如何、江河該如何、猛虎與燕雀不都是世上生靈?
所以,你衛寧也不必變成我,你可以走出自己的道路。
這便是完成了陳瀟最開始的“心能夠容納一切,心能夠決定一切”的論證。
也正是這磅礴的論證,讓衛寧顯得更小家子氣,讓他的一切抑郁、一切糾結,都變成了無根之水,所以衛寧才沉默至今。
謝玄在心里百轉千回想通了這一切之后,不由得長嘆一聲,聲音中有些自得又有些感慨、羨慕的說道:“公子不愧是天縱之姿啊,無論是在政務還是在其他方面、甚至如今在清談之流都能勝過我等。”
他不禁說道:“世上之才若有一石,則陳遙游獨占八斗,我父、王伯父共分一斗,其余天下人為一斗。”
衛寧此時也是從長久的沉默中回過神來,當即長嘆一聲,站起身子來,看向陳瀟:“公子之才,勝過我千萬倍。”
他端起來酒杯,就要一飲而盡。
“今日寧滿飲此杯,一如當年!”
衛寧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而陳瀟則是哈哈大笑,一邊唱著不知名的歌謠,一邊往山下走。
“世人都曉功名好,唯這權勢忘不了。”
“古來圣賢何其多,哪有這逍遙可靠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伴隨著陳瀟的笑聲回蕩在這會稽山巔,今日的集會便結束了。
人們紛紛散去,唯有衛寧繼續坐在這里。
他身旁的小廝臉上帶著焦慮的神色:“公子,您怎么就把那杯酒喝了???”
“那杯酒、那杯酒里面可是加了先生說的那味主藥啊!”
衛寧只是低著頭,淡淡的說道:“陳瀟能喝,為何我就不能喝?”
他嘲諷的說道:“他這種出身都愿意與我冒這個風險,難道我就不能了么?”
小廝在那里干著急,急的眼淚都要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