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皇帝竟能跨越百年光陰，李唐當真是天命所歸。“
武則天斜倚在鋪著明黃錦緞的坐榻上，九鳳銜珠的步搖在黑暗中微微晃動。她的腳腕鎖著玄鐵鐐銬，繡金裙裾卻鋪展如孔雀開屏。
此時的她蒼老而又疲憊，完全看不出來半年前、甚至幾個月前的模樣了。
李世民將半塊殘破的銅匭扔在她腳邊，金屬撞擊聲在石室里激起回響。鎏金表面的告密紋飾已模糊不清，縫隙里還凝著暗褐色的血痂。
李世民微微垂眸，低聲道：“朕當年設登聞鼓，是為通達民情。你卻把這納諫之器變成羅織罪名的刑具。“
他抽出佩劍挑起銅匭碎片。
“來俊臣的《羅織經》，可是比《唐律疏議》還要周全“
“朕的貞觀盛世.在你的手中全部毀去！”
武則天看著李世民，指尖劃過腰間玉帶，抬起頭，發絲凌亂：“毀去”
“陛下可知永徽年間，關隴門閥侵占的永業田有多少?
“若不借寒門酷吏之手，如何斬斷那些盤根錯節的世家大族“
她突然抓起鐐銬重重砸向墻壁，鐵鏈嘩啦作響：“就像陛下當年玄武門“
“放肆！“
劍鋒擦著女帝耳畔釘入石壁，斬落幾縷白發。
李世民眼底泛起血色，仿佛又看見玄武門前蜿蜒的血河。
他閉了閉眼，從袖中抽出一卷泛黃的奏疏：“這是一份密藏的手札，上面記著徐敬業叛亂時，你為震懾朝堂連誅五品以上官員二十七人。“
暗室忽然陷入死寂，唯有銅漏聲聲催人。
武則天緩緩直起身，褪色的胭脂掩不住眼尾細紋：“那陛下可曾讀過臣妾親撰的《臣軌》當年您教導雉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臣妾讓五品以上官員人手一冊——“
“所以你用周興的狼牙棒教他們忠君“
李世民冷笑打斷，劍尖挑起女帝腰間蹀躞帶上的金魚符：“朕設立十二衛府兵，是為保境安民。你卻縱容薛懷義在洛陽西市公然斬殺議論明堂的士子，用白馬寺的武僧監視百官！“
暗門忽然透進一線天光，羽林軍統領呈上沾著晨露的奏報。
李世民展開絹帛，丟棄在武則天的面前：“昨日抄檢上陽宮，在夾墻中發現三百具嬰孩骸骨。據內侍省記錄，都是為煉制長生藥所獻的童男童女。“
武則天終于變了臉色。
她踉蹌著想要站起，卻被鐵鏈拽得跌坐在地。
“那些是掖庭暴斃的宮人子嗣.“
她聲音突然尖利，“陛下當年為求丹藥，不也命人四海尋訪方士“
“所以朕停服丹藥，將那些妖道逐出長安！“
李世民突然抓起案上《兆人本業》重重摔下，農書散開的紙頁間露出密密麻麻的朱批，“你確實勸課農桑，卻在洛陽城西造通天浮屠耗盡民力；你開創殿試廣納賢才，卻因一句鸚鵡折翼的讖語就鴆殺親生子！“
暗室銅漏的水聲突然變得震耳欲聾。
武則天扶著石壁慢慢站起，褪色的翟衣在幽光中泛起詭異的紫，她強行詭辯道：“陛下可知女子稱帝需要多少白骨鋪路您有秦王府十八學士，臣妾只有北門學士；您能帶著尉遲敬德闖玄武門，臣妾卻要先掐死自己的女兒.“
“所以你就讓天下女子都變成蛇蝎“
李世民突然逼近，龍紋劍柄抵住女帝咽喉：“你以為朕在乎龍椅上坐著男人女人朕憤怒的是你踐踏了帝王最根本的準則！“
他指著自己的心臟說道：“當年頡利可汗逼到渭水，朕單騎赴約時想的不是皇位，是身后千萬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