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言咬了咬牙,抬頭看著隆慶帝,卻沒有起身:“父皇,幾月前南下救災糧款,雖數目不大,但也不是一日就能調集的,可戶部未挪用軍糧,不動聲色就完成了;我回宮后,戶部尚書成學禮又頻頻示好,如此明顯,在還沒弄清他的意圖之前,我不得不防。”
“是朕的授意。”隆慶帝伸手扶起卿言。
“父皇!”卿言任由他扶起,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成學禮之才可安天下,朕不想明珠暗投。”隆慶帝算是給了個解釋。
明主皆有惜才之心,哥哥如此,父皇亦是如此。卿言心下了然。
“兒臣知曉了。”
“讓傅云軒與你同去吧,此次籌糧他功不可沒,確是你的助力。”隆慶帝當然知道卿言的心思,“不過,卿言,傅家可不比寧家,你好自為之。”
從靜心殿出來,卿言站在殿外,回頭看著靜心殿的牌匾,上書的靜心殿三個字是隆慶帝的親筆,筆鋒沉穩遒勁有力的漢隸并不是這個時代流行的字體,不過隆慶帝卻異常偏愛。
靜心?如此形勢讓人如何靜心!卿言不由得心思沉重起來。
遠處,寧遠正站在落英中等她,一身暖荷色的長衫被落英襯得更加精致了。極少見到寧遠做世家公子的打扮,原來英武之人這般拾掇拾掇,竟是如此惑人,卿言只覺得自己艷福不淺。
“笑什么呢。”寧遠迎上快步而來的卿言,眼前卻是她笑得傻乎乎的模樣。
“高興啊,”卿言順口就答,“有你這般俊朗的夫君,我不是該偷笑嗎?”
“言兒,你又調皮。”寧遠躲開卿言的目光,有些臉紅。
“寧遠,”卿言不再調笑,說,“父皇準許云軒一同前往隨州,”然后頓了頓,又接著說,“還連同他募集的那十一萬擔糧食。”
“如此,甚好。”
雖然都希望云軒能同去,可此時,二人對云軒一事卻不在一個頻道上。
十一萬擔糧食,在這本就不是征糧時節的初春,竟只花了幾天時間,云軒就不動聲色的幫著戶部籌集好,還沒被戶部的人發現有何不妥,這不得不說若非云軒能力卓越,那便是傅家勢力龐大了。
今日看來,隆慶帝對這十一萬擔糧食算是默認了。當然,言下之意不僅是默認了糧食,也是默認了傅家。可剛剛最后那句話,讓卿言又有些后怕。就算傅云軒對她真心真意一心一意,那也只能是他傅云軒的誓言,不是整個傅家。傅家是傅衍的傅家,不是傅云軒的傅家,長子嫡孫又能如何,有這個儲君的身份在,她沈卿言就永遠只能是傅家不入族譜的媳婦兒,永遠也成不了傅家的當家主母。當然,以傅家現在的身份不可能倒戈,但卻可以繼續中立,若是她這個儲君是個扶不起的阿斗,那么,傅家為自保,最仗義的怕就是做壁上觀了。
想想自立為儲君以來,每每頭疼之事,均有云軒代勞,自己似乎從未擔心過,也未覺得有所不妥,今日父皇的一句話,讓卿言不由得警鈴大作。
傅家和成家是父皇給的勢力,只有寧家軍是忠于自己的,再加上上官皇后的外戚勢力不得不依附于自己,剩下的除了晉王一黨,確實都在觀望,若她這個女儲君現在站不住腳,怕是不用等到父皇百年之后就已無立足之地了。
“言兒,想什么呢?”一路走到宣華宮都不見卿言出聲,寧遠低聲喚她。
“沒什么。”卿言回神,看見自己已走到宣華宮門口,也不知道該怎么對寧遠說出自己的擔心,索性就什么也不說了,任由寧遠領著進了采儀殿。
“言兒可是在擔心云軒。”寧遠猜了猜。
卿言搖了搖頭,轉身握住寧遠的手說:“父皇今日默認了云軒籌糧一事是在給我一個提醒,傅家即使讓長子嫡孫入了宮,恐怕也沒那么簡單,我擔心的是,云軒入宮為駙馬,更多的是云軒自己的意思,而不是傅家的意思。”
“言兒是在擔心失了傅家的支持?”寧遠心領神會。
“寧遠,”卿言靠在他懷里,“我擔心的是,我若不強大起來,遲早會失了傅家的支持。”
“言兒,別擔心,還有我。”寧遠將她摟住,有些心疼。
“寧遠,我是儲君,就應該有個儲君樣兒。”言畢,卿言從寧遠懷里退出來,徑直入了內寢的小書房。
終究需要我自己一步一步的走,雪中送炭的都已站在身邊了,那些錦上添花的,有與沒有自是不用強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