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褚子玉在人前依舊是那位清冷矜貴、勤政寡言的年輕帝王。
但在林詞安眼中,一些細微的變化正在悄然發生。
御書房里,靜得只能聽到更漏聲和紙張翻動的輕響。
林詞安處理著自己案頭的文書,心思卻大半落在書案后的那人身上。
他看著褚子玉手握朱筆,對著攤開的奏折,目光卻久久沒有移動。
那漂亮的眸子失了焦距,渙散地望著窗欞投下的光影,或是虛空中的某一點,像是靈魂抽離,只留下一具精致卻空洞的軀殼。
(系統空間內,褚子玉正四仰八叉地躺在虛擬沙發上,一手抓著一把全息薯片,一手猛拍大腿。
“嗷嗷嗷!6872!這反派帥炸了!這逼格!這臺詞!‘我即是天命!’哇靠!比我還會裝!”)
(系統6872:大佬,友情提醒,您的‘天命’正在對面用能凍死人的眼神盯著您,持續時長已超過一部動畫短片。
他的心理活動大概率正在上演‘他是不是厭棄我了’‘他是不是要碎了’的苦情大戲。)
(“哎呀,讓他多腦補點,多心痛我,快點把這些奏折都處理了吧!”)
(沒想到徹底休息的辦法,我還不能摸魚啊。)
褚子玉往嘴里塞了一大把薯片,嚼得嘎嘣脆,
(再說了,我這‘為國操勞’的人設不得立穩點?發呆是思考國策,懂不懂!快,下一集!男主快反殺了!”)
于是,系統空間里光影繼續流轉,劇情跌宕起伏。
而外在表現就是,褚子玉的“發呆”更加深入,甚至連指尖無意識摩挲奏折邊緣的小動作都停了下來。
(又在發呆了……)
林詞安的心微微下沉。
起初,他只當他是累了,或是被棘手的政事困住。
他會刻意放重腳步,或是輕咳一聲,試圖將他喚回。
(大佬啊,林詞安叫你,快別看了!!!)
(嘖,正到關鍵時候!”)
而褚子玉的反應總讓他心頭莫名一緊。
像是從一場深不見底的夢中被驚擾,他纖長的睫毛會顫動一下,然后極其緩慢地抬起眼。
那雙眸子里初時總帶著一絲茫然的空寂,過了片刻,才逐漸凝聚起微弱的光,映出他的身影,卻又很快被一種深沉的疲憊覆蓋。
“無事。”
或是更簡單的,“嗯。”
(“退下吧,朕的劇…不是,朕的國事還沒‘想’完呢!”)
他總是這樣回答,聲音輕飄得幾乎沒有分量,隨即又垂下眼睫,將自己重新埋入那片無聲的死寂里,仿佛與外界的任何交流都耗損著他所剩無幾的精力。
更讓林詞安感到恐慌的是,褚子玉開始嗜睡。
有時,他批著批著奏折,那支朱筆就會慢慢停下。
他會用手支著額角,起初像是只是在閉目養神,但很快,呼吸就會變得均勻而清淺——他睡著了。
(但其實是褚子玉沒日沒夜追劇,精力不足了,再加上眼前都是一堆亂七八糟的文言文奏折,真的很催眠。)
林詞安會放下手中的一切,悄無聲息地走近。
陽光勾勒著褚子玉沉睡的側臉,膚色蒼白近乎透明,眼下的淡青陰影如同水墨洇開。(“通宵追劇限定款煙熏妝”)
讓他脆弱得像一件精心燒制卻已然出現裂痕的白瓷瓷器,仿佛輕輕一碰,就會徹底碎裂。
林詞安會小心翼翼地取過一旁的薄毯或自己的外袍,極其輕柔地披在他肩上。
他站在那里,凝視著那張毫無防備的睡顏,心中那份不安與日俱增,像藤蔓般纏繞收緊,幾乎讓他窒息。
(怎么會這樣?)
他無數次在心底叩問。
(是政務太繁重?還是這皇位真的讓他如此不快樂?)
(還是我。)
他召來了太醫院院判,勒令仔細診治。
老太醫戰戰兢兢地診脈,最終也只得出“陛下憂思過甚、心脾兩虛、精氣耗損”的結論,(褚子玉:可不嘛,熬夜傷身啊!)
開出的無非是些安神補氣的溫補方子。
濃濃的藥汁每日按時送來,褚子玉也異常順從地接過,一口一口安靜地喝完,但他的話卻越來越少了。
(“噸噸噸…咦?這咋沒味道?”)
(給大佬你屏蔽了,不屏蔽害怕你吐出來,影響高冷形象。)
(……)
林詞安一度抱著希望,期盼那湯藥能起些作用。
然而,沒有。
湯藥一碗碗灌下去,卻如同石沉大海。
褚子玉身上那種沉靜的、仿佛生命力正在悄無聲息間一點點流逝的狀態,沒有絲毫改善。
他依舊發呆,依舊嗜睡,依舊像一株離了水土的蘭,在他眼前一點點失去鮮活的氣息。
林詞安看著,心中的無力感和恐慌幾乎要將他吞噬。
他寧愿褚子玉像從前那樣恨他、罵他、甚至嫌惡他,也好過現在這樣,仿佛對一切都已漠然,包括他自己。
這種無聲的、緩慢的凋零,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讓林詞安感到恐懼。
他感覺自己正眼睜睜看著最珍貴的寶物從指縫間滑落,卻無論如何也抓不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