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詞安一直懸在喉嚨口的心才猛地落回實處,隨之而來的是幾乎將他淹沒的后怕和虛脫感。
他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
確認傷口無大礙后,他抬起眼,看向褚子玉。
然后,他撞進了一雙毫無生氣的眼睛里。
那不是他預想中的憤怒,不是屈辱,甚至不是他曾見過的、被蠱蟲控制時的迷離空茫。
那是一種…近乎虛無的目光。
像是所有的光都被吸走了,只剩下一片沉寂的死灰。
沒有恨,沒有怨,仿佛連對他林詞安這個人的任何情緒都徹底湮滅了。
那眼神像最冷的冰水,瞬間澆熄了林詞安所有的后怕、慶幸、乃至瘋狂的占有欲,只留下一種徹骨的、緩慢蔓延的寒意。
(他后悔了。)
他曾以為,只要將人捆在身邊,恨也好,怨也罷,總有化解的一天。
他甚至卑劣地享受著褚子玉因蠱蟲而流露出的、不受控制的依賴和熱情,哪怕明知是虛假的。
巨大的悲哀和悔恨如同潮水般將林詞安淹沒。
他寧愿褚子玉此刻撲上來撕打他、咒罵他,也好過這樣平靜地、徹底地將他視若無物。
他站在那里,看著褚子玉眼中那片虛無的灰燼,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
他好像,真的做錯了,錯得離譜。
他緩緩抬起手,指尖微動,那股通過母蠱施加的力量如潮水般悄然退去。
褚子玉只覺得周身那無形的的重壓驟然消失,他身體一軟,控制不住地向后踉蹌了一步。
林詞安立刻上前一步,伸手想要扶住他。
“別過來。”
他的聲音很輕。
沒有激烈的情緒,卻比任何尖叫都更讓林詞安恐懼。
他猛地剎住腳步,不敢再前進一步,生怕刺激到他。
褚子玉穩住了身形,沒有看他,只是微微垂著眼睫,目光落在自己胸前那點刺目的紅上,唇邊勾起一抹極淡、極苦澀的弧度。
“林詞安……”
他開口,聲音輕得像羽毛,卻帶著一種耗盡一切的疲憊和深入骨髓的悲哀,“我知你恨我。”
他緩緩抬起眼,那雙空洞的眸子終于再次看向林詞安,里面沒有淚,只有一片干涸的荒蕪。
“從你第一次……在宮宴回廊下,借著酒意強迫我……”
他的聲音頓了頓,仿佛那回憶本身都帶著難以承受的重量。
“到后來……你用那些不堪的威脅,逼我順從……”
“再到你給我種下這蠱蟲……”
他的指尖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仿佛還能感受到那被無形絲線操控的恐怖。
“讓我時而迷失心智,做出那般……那般我自己都厭惡的姿態迎合你……”
他每說一句,林詞安的臉色就蒼白一分,那些被他刻意忽略或扭曲的事實,被褚子玉用這樣平靜而絕望的語氣揭開,血淋淋地攤開在兩人之間。
“如今……”
褚子玉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極輕微的顫抖,像是終于無法承受那巨大的荒謬和悲哀。
“就連我想自行了斷……這最后一點屬于我自己的念頭和力氣……你都要剝奪。”
“你告訴我……”
他望著林詞安,眼神里是純粹的、不加掩飾的痛苦和困惑,像一個找不到出路的孩子,“在你眼里,我究竟是什么?”
“是一個你可以隨意擺弄的物件?
還是一個……連生死都不能自主的提線木偶?”
他的聲音依舊不高,甚至帶著一種詭異的平靜,但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鈍刀,緩慢而殘忍地切割著林詞安的心臟。
“若恨我至此……”
褚子玉輕輕閉上眼,長睫在蒼白的臉上投下脆弱的陰影,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當初……又何必要救我……”
黑化值降低20%,當前黑化值30%。
最后這句話,輕飄飄的,卻像最終判決,將林詞安徹底釘在了恥辱和悔恨的十字架上。
他所有的偏執、占有、甚至那些他自以為是的“愛”,在褚子玉這番平靜的控訴下,都顯得如此丑陋和不堪。
他站在那里,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連為自己辯解的勇氣都沒有。
“……不是的。”
林詞安的聲音干澀得厲害,幾乎不成調,帶著一種連自己都無法說服的蒼白,“我不是恨你……我……”
他試圖解釋,卻發現任何語言在此刻都顯得無比空洞和可笑。
解釋什么?
解釋他是因為前世的怨恨才恨他?
解釋他是因為愛而不得才變得瘋狂?
解釋他是因為恐懼失去才不擇手段?
這些理由,連他自己都無法接受。
自己所做的一切,與恨何異?甚至……比恨更卑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