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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裹著柳絮掠過荷塘,七十二道游廊將司徒府的宅園圍作一方天地。塘中九曲石橋蜿如龍脊,橋畔垂柳下。
司徒文身著灰色葛布長衫,斜倚在檀木竹編的躺椅上,手中釣竿微彎,銀絲魚線在水面蕩開漣漪。
“老爺,這紅鯉最是刁鉆。”司徒明德垂手立在一旁,目光盯著水面浮標,枯瘦的手指不時拂過腰間黃銅煙桿。
望著塘中翻涌的墨綠浮萍,他忽然壓低聲音說道:“老爺,已是辰時三刻,刑部大牢的門早已開了,想必他們已被押赴城東……”
“是嗎……”釣竿突然劇烈震顫,司徒文腕子輕抖,一尾金紅錦鯉破水而出。
打量一番,他不慌不忙將魚摘下,任其蹦跳著跌回水中。“明德,你看這魚兒,越是貪食越容易上鉤。
徐平入宮求情,想來吃了大虧,年輕人將情誼是好,卻又被情誼迷了雙眼。”
“您讓明德去取的物件已在此處。”司徒明德打開手帕,將包裹的鑰匙交還回去。“此物竟藏在老夫人靈牌的暗隔之下,連老奴也頗有些意外啊。”
“明德啊,當年吳州一戰,司徒氏可謂傾盡所有。先帝自是仁善,除了韓忠,誰又能猜到司徒府上也有一塊。”廊下的青銅鶴爐飄出沉水香影,煙霧裊裊間,司徒文端起青瓷茶盞淺抿一口。
茶面浮著幾片新采的芽尖,尖尖似乎還凝著些許晨露。“孝康那點心思,多少年前就寫在了臉上。”話到此處,他忽然將茶盞重重擱在石幾上,驚得塘邊雀鳥撲棱飛起。“這可是好東西喲!更為可貴的是只有老夫知曉!
紀隆圣把刀磨得倒是鋒利,徐家兩父子若是接不下,咱們就得一條路走到頭了。”
“比起紀凌,徐滄顯然更容易相處。”司徒明德袖中之手微微收緊,望著對方鬢角新添的白發,他不由得輕嘆一聲。“老爺,即便有此物在手,那也……”
話語被一聲咳嗽打斷,司徒文的身影于塘中倒影,便是眼角細紋,都藏著萬千算計。“你認為徐靖邊好相處是因為他只是藩王,他若是登臨九五,下手不一定比紀凌輕。
說什么大義滅親,本質還是站隊。此物在你手中,屆時該如何,跟隨老夫那么些年,你當知曉……”
“老爺放心,離午時尚早……”司徒明德退至一旁,緩緩低下頭來。
“少華那孩子,到底是年輕。”司徒文忽然開口,聲音帶著幾分漫不經心。“嫻韻倒是像她祖母,看似明了一切,骨子里比誰都狠。”話到此處,他抓起一把魚食撒入水中。“紀凌想借著老夫這把火燒干凈朝堂上的污穢,最好還能收一收民心……
可站隊那有如此簡單的道理?火一旦燒得太旺,就不好控制了。”
“大少爺他……”剛一開口,司徒明德卻注意到對方握著釣竿的指節有些顫抖,袖口處露出半截褪色的錦囊,那是老夫人臨終前替司徒孝康縫的平安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