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任的圣旨下來后,此事已成定局。
柳疑復離京那日,沈棠寧和池宴一同前去相送。
城樓下,柳疑復聽見馬蹄聲回過頭。
馬車緩緩停下,池宴率先跳了下來,轉身去扶里面的人,他慣來做什么都一副漫不經心的姿態,這等習慣倒像是刻進了骨子里,動作溫柔而細致。
沈棠寧拎著裙擺下馬車,雨過天青色的袍角被風揚起,如同一柄清荷亭亭而立,嫻靜優雅。
她抬眸看過來的瞬間,柳疑復將眼底的情緒收斂,唇角微揚。
沈棠寧眼里不著痕跡掠過一抹復雜:“柳大人。”
遙遙相望,他頷首致意。
池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唇角挑起習慣性輕佻的弧度:“特意來送你,夠意思吧?”
柳疑復眼眸深處有笑意漾開,鄭重道謝:“多謝了。”
他在朝中從不結交黨羽,如今又主動請命前去那樣荒涼的地方,眾人都覺得他自尋死路,前途一片渺茫,恐怕再也沒有機會回京。
是以連相送的人也寥寥無幾,怎一個慘字了得?
柳疑復對這些并不在意,不過池宴的好意他還是心領了。
沈棠寧在一邊靜靜端詳他,和從前那個青澀稚嫩的少年相比,他的眉眼多了幾分成熟穩重,其余的變化不大。
哪怕在官場那樣的地方摸爬滾打那么多年,也沒有隨波逐流,改變初心,著實難能可貴。
她徐徐開口:“柳大人,你是真的做好了打算?”
柳疑復怔了怔,池宴抵著唇輕咳一聲,眼神飄忽:“你們先聊,我去旁邊透透氣。”
他慢吞吞來到城樓蔭涼處,眼神看似漫無目的亂轉,實則虎視眈眈留意著那邊的動靜。
柳疑復嘴角稍稍一翹,面對沈棠寧的疑惑,眼神透著幾分堅定:“是,我意已決。”
她嘴唇一張一翕,卻不知該說什么好。
他善解人意地解釋:“你不必有任何心理負擔,我做出這個決定與旁人無關,只為我自已。”
沈棠寧輕輕抿唇,顯然不怎么信。
若是他自已的想法,怎么之前沒見過透露過,偏偏在這個時候……她怎能不多想?
只見他抬起頭,目光落向更遠的地方,眼底添上一抹凝重:“雍州這地方向來貧瘠,常年飽受沙匪侵擾,百姓更是苦不堪言。我思來想去,那里比燕京更需要我。”
燕京人才輩出,即便沒有他也會有更優秀的人出現。
可雍州不同,人往高處走,大家都不愿意搶著去那等荒涼之地,生怕這苦差事落在自已頭上。
與其等陛下安排,倒不如他主動請命。
當然,他也不全然是懷著大公無私的心態,不過這些就不必讓她知道了。
沈棠寧聽罷面露沉思,逐漸舒展了眉眼:“如此,倒是我狹隘了。”
她話音頓了頓,“只是此去山高水遠,下次相見也不知是何時,柳大人務必珍重才是。”
她心中有千頭萬緒,可到了嘴邊卻又咽了回去。
既然絕了人家的心思,那就不要優柔寡斷讓他生出希望,快刀才能斬亂麻。
柳疑復察覺到她的欲言又止,也能明白她的糾結,心里閃過一絲失落,他面上不露聲色:“你和池宴,也多保重。”
那頭的池宴已經等得有幾分不耐煩,隔著太遠他聽不見兩人的談話,只瞧見兩人有說有笑,心里跟貓抓似的。
不過他既裝得大度,主動提出回避,這會兒又巴巴湊上去倒是顯得有些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