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宴已經能夠確定,她確實很生氣,好像還氣得不輕。
唇角微微抿直,他眉眼耷拉下來,眼角余光偷瞄她的臉色:“那你有沒有什么想說的?”
沈棠寧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笑意:“你說讓我相信你,可你呢,有拿我當你的妻子嗎?這么大的事情,你甚至事先都沒有和我商量過?”
池宴神情一緊,連忙解釋:“我本來今天就打算跟你坦白,只是沒想到計劃趕不上變化。”
她仿佛氣笑一般:“先斬后奏是嗎?”
池宴心里一個咯噔:壞了,她說的都是他的臺詞。
“阿寧,你先冷靜一下。我們理性地探討,你也知道陛下早就有心整治世家獨大的風氣,所以這一天遲早會到來!”
沈棠寧慢慢平靜下來。
池宴認真地盯著她,眉頭不自覺緊蹙,“而且世家獨大無論是對朝廷還是對百姓,都并非什么好事。你不在朝堂,或許還沒有太過清晰的認知,朝中勢力錯綜復雜,無一例外都被世家牢牢壟斷!”
“他們只顧自身利益,暗中傾軋排除異已,長此以往積弊深重,就像附在大樹上的蛀蟲,在看不見的地方,樹干早已被掏空。”
見她沒有什么劇烈的反應,想來是聽進去他的話,他語氣漸松,“落后的東西遲早會被新事物取代,既然如此為什么我們不順應它的到來?謝家如今主動退讓,總比來日礙了君王的眼,萬劫不復的強。”
聽到這里,沈棠寧驟然起身,他下意識后退一步,有些不解地看向她。
她唇角勾起一抹譏誚,神情看著仍是很平靜:“池宴,你好高高在上啊!”
這話頓時叫池宴摸不著頭腦,高高在上?這又是從何說起?
他試探性地矮下身子,視線與她齊平:“這樣……還高嗎?”
沈棠寧沒有理會他的插科打諢,走了兩步背對著他,眼神清明,語調波瀾不驚:“你可知,我自幼受世家供奉、教養,這一身榮辱皆系于你口中那個腐朽污濁的地方。”
池宴張了張嘴,下意識解釋:“我沒有貶低的意思。”
她微微側過頭,“身為既得利益者,我永遠沒有立場去指責它的不是,更遑論讓我占盡好處后轉過身來對付它。”
池宴不由一怔。
沈棠寧回過頭來,眼睫在眼瞼處拓下一片陰影,她的眼神冷靜理智,卻包含著萬千復雜:“至于你說的,謝家主動退讓,你可知失去爪牙的猛獸會是什么下場?”
他目光顫了顫,看著她親口說出那幾個字,“任人宰割。”
“倘若謝家真的退了,那么今后是生是死,都在那人的一念之間。我外祖父未嘗不明白功高震主的道理,可他肩負著謝家滿門的責任,他不敢退,而我也不敢賭。”
沈棠寧輕輕別過臉:“你出去吧,書房我已經讓雪青收拾好了。”
……
池宴站在廊廡下愣怔良久。
他突然明白沈棠寧為何說他高高在上。
他來自另一個時代,本身就無法理解這樣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家族利益,即便出身侯府,他也沒什么濃厚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感受。
同樣,他憐憫這個時代女子的處境,卻無法做到真正感同身受,習慣俯視,這何嘗不是另一種程度的高高在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