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片吞噬一切光線的廣袤暗域深處,源城,如同一枚被遺忘的古老界碑,孤獨地矗立于永恒的混沌之中。它那拔地而起的漆黑城墻,高聳、厚重、冰冷,宛如沉默的太古巨人,以亙古不變的冷峻姿態,漠然審視著周遭翻騰不息的無序黑暗。
源城之外,粘稠如墨的液態黑暗,如同擁有生命的活物,從四面八方奔涌匯聚……它時而如滔天巨浪般澎湃沖擊,時而又似凝固的玄冰牢籠,嚴絲合縫地將整座城池囚禁其中,斷絕了與外界的一切聯系。
這黑暗仿佛帶著無盡的惡意,執著地要將源城拖入永恒的孤寂深淵。
然而,當這洶涌的黑暗洪流咆哮著撲向那冰冷城墻的瞬間,卻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嘆息之壁,狂暴的勢頭戛然而止,只能在墻根下不甘地翻涌、低徊。
踏入源城,滿目瘡痍。
自上次暗域力量如瘟疫般入侵肆虐后,昔日鱗次櫛比的屋舍早已化作齏粉,只留下遍地狼藉的殘垣斷壁。
這些焦黑的斷壁、扭曲的梁柱,如同大地裸露的嶙峋骸骨,在濃得化不開的黑暗里無聲矗立,默默訴說著曾經煙火人間的繁華與湮滅后的無盡悲涼。在這片死亡廢墟的中心,唯有那座象征著最后秩序的城主府,依舊頑強地屹立著,如同一座傷痕累累的孤獨堡壘,在無邊的死寂中固執地守衛著最后的尊嚴與微光。
廢墟間,散落著無數大小不一的建筑殘骸。這些曾經構筑家園的石塊,如今冰冷地躺在塵埃里,無人問津。更令人心悸的是,每一塊殘石之上,都蜿蜒盤踞著如同活物般的詭異黑色紋路。這些紋路如同被黑暗力量灼燒烙印的傷疤,又似某種不祥的符咒,無聲地記錄著那場毀滅性入侵的恐怖余韻,僅僅是凝視,便足以讓骨髓深處泛起寒意。
視線投向城主府內。
一盞昏黃的煤油燈,豆大的火苗在無邊墨色中倔強地搖曳著。那微弱的光暈,仿佛隨時會被周遭粘稠的黑暗徹底吞噬,卻又頑強地撐開一片小小的、溫暖的領域,成為這死寂世界里最后一點孱弱的希望火種。府邸的院墻,單薄得如同一層宣紙,卻艱難地隔絕著府外那令人窒息的絕對死寂,守護著府內這僅存的一線生機。在這里,燈芯燃燒的噼啪聲被無限放大,塵埃在光柱中浮動的軌跡清晰可見,每一縷光線都顯得彌足珍貴。
謝守城從深沉的冥想中緩緩蘇醒,映入眼簾的依舊是那片吞噬一切的濃稠黑暗。一股難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孤寂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
這些年,雖已習慣了在這冥想與清醒的交替中獨處,但往昔的記憶碎片,總會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翻涌上心頭,帶來一陣陣難以平復的漣漪。他知道,這是自己選擇的道路,是命運交付的重擔,無怨,亦無悔,唯有沉默地肩負。
近些時日,每當他沉入修煉之境,心海深處便會響起一種奇異的聲音——沉悶,有力,富有節律,如同巨人的心臟在遙遠地搏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