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長大了,這片土地再也無法解決他的煩惱,讓他平靜。
直到日落,臉上被風吹出了褶子,心里依舊亂糟糟的。
也就在這時,身后傳來腳步聲。
“亮平哥,待在這干嘛?”趙學安順勢坐在了侯亮平的身邊。
自己點了一支煙,又給侯亮平點了一支。
“學安,我問你,在你心中,祁同偉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嗯……”趙學安片刻思考后,緩緩開口,“一個注重人情世故,卻淡化原則的高位掌權者。”
“沒錯。”侯亮平點點頭,十分認同,“在學校時,他就是很多人的楷模,進入社會后,又利用梁老師的關系,平步青云,正因為如此,他成為了漢東大學的優秀校友,無論什么人提起他,都會豎起大拇指,然后……等著他來后門。”
“他還真開了。”
“結果就是,他的口碑越來越好,找他辦事的人越來越多,就連我爸這種農民,都被他安排到了大企業,任職安保隊長。”
“底薪12000,記好,這是底薪。”
“可以這么說,只要是在漢東,又認識他祁廳長,最菜也能混個編制。”
“大家都說他好,說他義氣,就連我爸媽,我妹,都拿他當英雄。”
說到這,侯亮平停了下來,雙眸中晦澀難懂。
像是羨慕,又像是嫉妒,還有一絲看不透的無奈。
趙學安不語,輕輕吐了一口煙圈。
侯亮平又道:“學安,你知道大家是怎么看我的嗎?”
趙學安搖搖頭。
“大家說我不近人情,沒有人情味,尤其來到了京城后,想請我吃個飯都難!”侯亮平苦澀地笑了笑,“這個該死的人情社會,很多人都希望我是第二個祁同偉,可我偏偏不是,我想……他們應該會很失望。”
“學安,人心中的成見,是一座大山,我無力改變,也改變不了。”
“人人都覺得他們是祁廳長家親戚,可孰不知,他們只是祁廳長家親戚眼中的碗中肉,盤中餐而已。”
“最終被吃得連渣都不剩。”
“就在兩個月前,祁同偉家親戚輪了個女大學生。”
“女大學生,剛剛成年,她一生都毀了,毀在幾個畜生的手上。”
“她爸媽該有多心疼啊。”
“你想,如果沒有祁同偉,這幾個畜生敢這么喪心病狂嗎?”
“即便如此,祁同偉還想通過手中的權力去調解……”
趙學安心眉頭輕皺。
片刻之后,又點了一支煙,側過頭,明知故問,“這事是真的嗎?”
“當然。”侯亮平面無表情,“可最終,他可能良心發現,沒再管此事,否則……我必定小題大做,把他送進去。”
趙學安更加心驚。
緩了一會,試探性問道:“亮平哥,你在祁廳長身邊安插了臥底?”
“沒錯。”侯亮平坦然承認,“那一次,他躲過一劫,可不代表,每次都能躲過去,至少……別落在我手上。”
“落在你手上如何?”
“毫不留情把他撕碎。”
侯亮平雙眸泛起兇光,“道不同,不相為謀,唯有斗爭見勝負。”
“如果我死在了斗爭這條路上,沒關系,至少我來過,至少……讓祁同偉想起我時,不再那么肆無忌憚,不再那么無法無天。”
“亮平哥,你了不起!”趙學安豎起大拇指,又反問,“不過,像你這么了不起的人,應該沒犯過錯吧?”
侯亮平心驚覺一縮,臉色泛白。
啞口無言。
不知為何,趙學安的話,總是能戳進他的心房。
他犯過錯嗎?
犯過,還是夠審判,夠踩縫紉機的那種,只是……人終是只能共情自己。
他能看到祁同偉陰暗面。
卻無法正視自己的曾經。
面對趙學安這個致命問題時,只能低下頭,默不作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