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隊,放!\"
這次噴出的是粘稠的黑油。這些取自巴蜀的猛火油遇水不滅,反而在水面繼續燃燒。數十名犀甲軍跳進護城河求生,卻成了漂浮的火把,將整段河道照得如同白晝。
王尋的指揮車被潰兵沖得東倒西歪。他眼睜睜看著自己最精銳的部隊在火海中掙扎,突然發現雨水打在臉上變得溫熱——那是飄來的血肉蒸汽。在他腳邊,一灘積水里漂著半張燒焦的軍令,依稀可見\"天威\"二字正在慢慢化開。
\"將軍小心!\"
親衛的警告來得太遲。一支流矢穿透雨幕,正中王尋肩甲縫隙。他低頭看著箭尾的赤色翎毛,終于明白這根本不是流矢——漢軍的神射手早就在等著這一刻。
雨越下越大,卻澆不滅戰場上的烈焰。在火光與雨幕交織的詭譎光影中,新軍的潰敗已成定局。而劉秀,已經將目光投向了王邑的中軍大帳。
破曉的微光像稀釋的血水,緩緩滲入昆陽戰場的每一個角落。鄧晨踩著粘稠的泥漿檢查繳獲的軍械,靴底不時發出\"咯吱\"聲響——那是碾碎的人骨在抗議。他忽然踢到一個青銅匣子,匣蓋上的\"王莽親制\"四個篆字在晨光中泛著詭異的青芒。
\"有意思...\"鄧晨用匕首挑開匣蓋,十二枚龍眼大的丹丸整齊排列,表面布滿蛛網般的金色紋路。他剛拈起一顆,丹丸突然在指尖微微顫動,嚇得他差點脫手。隨軍的墨家子弟墨衡倒吸一口涼氣:\"大人快放下!這是用硝石、硫磺配以人脂煉成的霹靂丹,遇熱即爆!\"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遠處一具燃燒的尸體突然炸開,碎肉濺在三人腳邊。
昆陽城頭,劉秀扶著垛口遠眺。硝煙散盡的戰場上,殘旗像垂死的蝴蝶般輕輕顫動。他的目光突然被一處異象吸引——數以千計的烏鴉在低空盤旋,卻詭異地繞開爆破最猛烈的\"死域\"。那里躺著三十多具焦尸,保持著奔跑的姿勢凝固在最后一刻,最奇怪的是他們的表情都帶著詭異的微笑。
\"文叔...\"嚴光拄著斷劍踉蹌走來,劍尖拖出的血痕引來了幾只膽大的螞蟻,\"你看東南方。\"順著他的指向,劉秀看見一隊新軍俘虜正被押解過戰場。突然,其中一人掙脫束縛,瘋狂刨開焦土,從里面挖出半塊發黑的麥餅塞進口中。嚼了兩下后,那人突然僵住,七竅流出黑血——餅里竟摻了砒霜。
十里外的荒道上,王尋的殘兵正在潰逃。經過一處水洼時,王尋突然勒馬。水面倒影里的自己竟多了簇刺眼的白發,他暴怒地抽劍欲斬,卻見倒影的嘴角突然上揚——原來是條紅鯉躍出水面,濺起的水花正好落在倒影的唇邊,像極了嘲弄的冷笑。
更詭異的是他胯下的戰馬。這匹西域進貢的寶馬突然人立而起,發紅的雙眼死死盯著路旁的亂葬崗。王尋順著馬兒的視線看去,渾身血液瞬間凝固——幾個\"尸體\"正在墳堆間蠕動,他們穿著漢軍的赤色內襯,卻用死人的血把自己涂成了陣亡新軍的模樣。
戰場西側的樹林里,周士正在清點戰利品。他突然發現一車標著\"軍糧\"的木箱里,整齊碼放著上百個陶罐。掀開蠟封,里面浸泡的竟是人的舌頭!每根舌根都穿著竹牌,墨跡依稀可辨\"誹謗新室\"四字。隨行的文吏當場嘔吐起來,而樹林深處,隱約傳來此起彼伏的狼嚎。
正午時分,打掃戰場的士兵們突然驚叫著后退。在爆破最猛烈的區域,土地開始詭異地蠕動。隨著\"噗\"的一聲悶響,一只焦黑的手破土而出,五指大張如索命的鬼爪。更駭人的是,當工兵們挖開這片焦土,發現下面埋著的不是尸體,而是幾十個用鐵鏈拴在一起的活人——他們都是戰前失蹤的漢軍斥候。
夕陽西下時,鄧晨登上城樓,看見劉秀正對著染血的\"斬妖\"劍出神。劍身上映出的不是勝利的喜悅,而是一張疲憊到極點的臉。在他們腳下的城墻縫隙里,幾株嫩綠的小草正頑強地鉆出石縫,而草尖上掛著的水珠,在落日余暉中紅得像血。
六月己未,昆陽城外的天空陰沉得可怕。
劉秀站在臨時搭建的竹木了望臺上,手指輕輕敲擊著粗糙的欄桿。遠處,悶雷在云層深處滾動,聲音低沉而壓抑,像一頭蟄伏的巨獸在喉嚨深處發出的低吼,震得人胸腔發麻。
\"要變天了。\"嚴光站在他身側,灰白的胡須被漸起的風吹得微微顫動。他伸手捻了捻胡須,眉頭微皺,\"東南風轉西南,濕度驟增,怕是要下雹子。\"
劉秀沒有立即回應,目光越過遠處的曠野,掃向新軍大營。王尋的軍隊仍在按部就班地列陣,旌旗獵獵,鐵甲森然,顯然沒把即將到來的暴雨當回事。他們甚至還在操練,刀盾碰撞的聲音隔著老遠都能聽見,仿佛這場仗已經勝券在握。
\"呵。\"劉秀嘴角微揚,眼中閃過一絲冷意,低聲對身旁的鄧晨道:\"二姐夫,你說王尋待會兒會不會感謝老天爺幫他?\"
鄧晨嘿嘿一笑,從懷里掏出一塊鍍金的防水懷表,拇指輕輕一按,\"咔嗒\"一聲,表蓋彈開,露出里面精密轉動的齒輪。他瞥了一眼時間,又抬頭望了望愈發陰沉的天色,咧嘴笑道:\"他要是知道咱們的蓑衣里藏了什么,怕是會氣得當場升天。\"
兩人相視一笑,默契十足。
此時,昆陽城內的守軍已經察覺到了異樣。城頭的哨兵發現,護城河的水面泛起了不尋常的波紋,像是有什么東西在水下攪動。河邊的蘆葦叢里,青蛙和蟲豸突然噤聲,連平日里聒噪的蟬鳴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種詭異的寂靜。
更奇怪的是,戰馬開始躁動不安。馬廄里的幾匹駿馬不停地刨著蹄子,噴著響鼻,眼珠瞪得溜圓,像是預感到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將發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