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眾屏息。
孔新攥著拐杖的手背青筋凸起,半晌,他閉上眼睛,極輕極輕地點了點頭。
下一秒——
“羊毛——真香!”
聲音不大,卻像驚雷滾過飛霜堂。
堂外,七十二盞羊毛燈同時爆出一層光暈,照得整座郡守府亮如白晝。
燈罩上,用極細羊毛線繡的小字若隱若現:
“周雖舊邦,其命維新。”
劉玄進了長安城,住進了日思夜想的長樂宮,快活了幾日,就快活不起來了。
長樂宮的雕梁畫棟上掛滿了綠林好漢們的臭襪子,金磚地上到處是啃剩的雞骨頭和空酒壇。劉玄某日清晨推開寢殿大門,差點被一泡新鮮的\"晨露\"滑倒——他的大司馬王匡正對著鎏金柱子放水,見他來了還熱情招呼:\"陛下也來澆花?這金柱子澆多了能長金葉子哩!\"
朝堂之上更是烏煙瘴氣。綠林將領們把傳國玉璽當骰子玩,龍椅上被劃了十幾道杠——那是張卬和朱鮪猜拳爭搶御膳房紅燒肘子留下的戰績。最離譜的是丞相司直李松,他居然把夜壺當酒器,還振振有詞:\"這玩意兒可比青銅尊好用多了,邊喝邊放,一點都不耽誤!\"
\"陛下!\"趙萌捂著鼻子從一堆酒氣熏天的武將中擠過來,\"今日早朝還開嗎?\"
劉玄看著大殿上橫七豎八鼾聲如雷的\"股肱之臣\",長嘆一聲:\"開個屁!\"
長安城的百姓更是遭了殃。綠林軍把商鋪搶得連門板都不剩,東市的綢緞莊掌柜王老漢哭訴:\"那群天殺的連老朽的裹腳布都搶走了,說是要當軍旗使!\"更離譜的是西市酒肆,老板被迫用\"綠林券\"交易——那是將領們用擦過鼻涕的草紙畫的押,上面還沾著可疑的黃色污漬。
未央宮偏殿里,趙萌正在給劉玄算賬:\"陛下,王匡將軍昨日'借'走國庫三十萬錢說是犒軍,結果全買了波斯地毯鋪馬廄;張卬將軍更絕,把武庫的弓箭熔了打首飾,說這樣射出去的箭能自帶珠光寶氣...\"
\"報——\"一個小太監連滾帶爬沖進來,\"不好了!朱鮪將軍把軍功簿撕了當廁紙,現在兵部那群人正滿皇宮找屁股上印著'斬首三級'的將軍呢!\"
劉玄氣得直拍案幾:\"荒唐!太荒唐了!\"
這時殿外突然傳來喧嘩。只見王匡和張卬扭打成一團滾了進來,后面跟著舉著青銅燭臺追打的李軼。三人撞翻了熏香爐,碰倒了宮燈,最后卡在了殿門門檻上。
\"陛下評評理!\"王匡鼻青臉腫地嚷道,\"這廝偷了我從宮里順的鑲金夜壺!\"
\"放屁!\"張卬一口咬住王匡耳朵,\"那明明是我先看上的!上面還刻著'漢元帝御用'呢!\"
趙萌趁機湊到劉玄耳邊:\"陛下看見了吧?這就是咱大更始的棟梁。\"他指著扭作一團的三人,\"一個夜壺引發的血案啊!\"
長安城的百姓發明了新諺語:\"寧遇赤眉鬼,不見綠林腿。\"因為這群大爺走哪兒搶哪兒,連老鼠洞都要掏三把。城南張鐵匠被迫在鋪子門口掛上\"本店已遭七次洗劫,實在無物可搶\"的木牌,結果牌子都被搶走了——朱鮪說那木頭紋理適合雕麻將。
未央宮前殿,劉玄終于召開了一次像樣的朝會。他剛說完\"眾卿有事啟奏\",底下就炸了鍋。
\"陛下!\"管糧倉的韓夫人哭得梨花帶雨,\"王鳳將軍說戰馬要吃細糧,把國庫最后三百石粟米全喂馬了!現在馬廄里拉的都是金疙瘩,百姓鍋里煮的都是觀音土啊!\"
\"胡說!\"王鳳跳出來反駁,\"我那匹烏騅馬可是立過戰功的!去年攻宛城時,它一蹄子踹飛了三個守軍呢!\"
劉玄還沒開口,掌管禮儀的叔孫通突然暈倒在地。太醫診斷后宣布:\"大人是餓暈的——他的俸祿被朱鮪將軍'代領'三個月了。\"
朝會最終在一片混戰中結束。起因是李軼提議\"咱們該制定律法了\",王匡當場反對:\"定個鳥法!奶奶的,老子刀把子就是法!\"然后兩人就為\"刀把子和法哪個硬\"的問題打了起來,連帶掀翻了十二張案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