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壁裂痕里還嵌著冰渣。他把燈托高舉過頂,朗聲道:
“此燈,前夜巡營,照過降卒傷瘡,照過孤兒眼淚,也照過我自己影子。燈油盡,火苗滅,卻留下一道痕——”
他猛然將燈托重重按在案上,“啪”一聲裂成兩半,露出里面凝固的桐油與燈芯焦黑。
“今日,我以這殘痕為誓:若我劉秀負降卒,負百姓,負此燈痕,天亦滅我!”
帳內瞬間安靜,隨即“嘩啦啦”跪倒一片,舊將、新降同聲高呼:“敢不為蕭王效死!”
封侯儀式開始。鄧禹捧出一只檀木匣,內盛四枚新鑄金印、六枚銀印、二十枚銅印,印文皆由劉秀親筆書丹,再經匠人連夜雕琢。印側統一刻一行小字:
“更始二年麥丘封——得民心者得天下。”
劉秀親為東山尨佩印。金印系以赤絳,絳長七尺,象征“七尺男兒為民請命”。東山尨單膝跪地,雙手舉過頂,卻在印即將落下時,忽以匕首割破指尖,一滴血落在印背蟠螭眼上,瞬間滲入,宛如點睛。他抬頭,聲音嘶啞卻鏗鏘:
“血入印,印入心;若違此誓,神鬼共戮!”
銅虎、重連帥及諸都尉依次受印,皆效仿滴血。一時間,案上朱墨、人血、金粉交融,竟發出暗暗香氣,像一場古老而莊嚴的巫儀,把“封侯”與“封心”釘在一起。
封爵之后,便是“落戶”。各縣書吏抬來空白“黃籍”(朝廷正式戶籍),現場登錄:
-愿從軍者,發給“軍牌”,牌背刻“麥飯都”三字,可抵一年口糧;
-愿歸田者,發給“田券”,券上寫明“授田十畝,三年免租”,再蓋鄚縣官印;
-孤兒發給“慈幼牌”,十歲內月領米一斗,十歲后入“義學”,學田由官府另撥。
最引人注目的是“鐵券”——由蒲陽本地鐵匠連夜打制,形若半臂長劍,上刻:
“建武麥丘之盟:持有者,罪非叛逆,皆可免死一次。”
鐵券一式兩份,一份給本人,一份熔入銅汁,鑄成“民心鼎”,立于蒲陽坡頂,鼎身銘文:
“鼎在,人在;鼎裂,裂我。”
百姓圍觀,手指觸摸尚帶余溫的鼎身,指尖沾了銅香,也沾了“活路”的味道。
儀式將散,漢軍舊將卻起波瀾。銚期低聲嘟囔:“咱南陽老兄弟流血爭先,這些降虜一來便同列封侯,心里……不是滋味。”吳漢亦皺眉,卻未言語。耿弇年輕氣盛,直接出列,拱手道:
“主公,封賞降人,固可安眾心;然舊部功高,若反居其下,恐寒壯士之心。”
帳內氣氛瞬間凝滯。東山尨等降將面面相覷,手按劍柄,卻聽劉秀朗聲一笑:
“伯昭(耿弇字)所慮極是。然功有先后,賞有大小;首功在破敵,次功在安民。破敵者,我舊部也;安民者,新舊共也。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