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赤眉軍拔營,號稱“兵發長安”。
劉盆子騎在牛背上,兩手死死抓住牛角,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隊伍剛出弘農,前軍忽然一陣騷動。
士兵押上來一個俘虜——更始帝派來的使節,懷里還揣著“勸降書”。
樊崇哈哈大笑,把勸降書當眾撕碎,順手把使節推到劉盆子面前:
“來,給咱們建世皇帝磕頭!”
使節抬頭一看,差點沒把隔夜飯噴出來:
對面“皇帝”頭頂破鍋、身穿開叉龍袍、腳蹬增高牛屎靴,胯下老黃牛正悠閑倒嚼,嘴角白沫子拉成絲。
“這……這便是貴軍天子?”
“如假包換!”樊崇一巴掌拍在牛屁股上,老黃受驚,猛地往前一躥。
劉盆子“嗷”一聲,從牛脖子滑到牛屁股,雙手抱住牛尾巴,被拖出十幾步,地上犁出兩道小溝。
使節當場懷疑人生,回去給更始帝報告:
“赤眉軍立了個‘牛背天子’,陛下您放心,他們走一路笑一路,長安城自己就會開門投降——笑降。”
夜里,赤眉軍宿營。
劉盆子被安排在最大那頂帳篷——其實就是兩頂破帳篷縫一起,中間還留個縫,抬頭能看見星星。
他躺在“龍榻”——門板搭的,一頭高一頭低,一翻身就“吱呀”往下滑。
夜風從帳篷縫灌進來,吹得他直縮脖子,像只鵪鶉。
他伸手數星星,一顆,兩顆……數到第十五顆,想起今早破廟瓦片也掉了十五塊。
“十五歲,十五瓦……”
眼淚順著眼角滑到耳朵里,涼絲絲的。
遠處傳來赤眉兵的笑罵、賭錢、猜拳聲,還有老黃“哞——”的長叫,像給他打拍子。
他摸出懷里剩下的半截竹簽,借著月光,上面“上將軍”三字只剩“將”字半邊,像個歪嘴的小人,正沖他笑。
“將……將來咋辦呀……”
星星不說話,夜風把帳篷吹得鼓起來,又癟下去,像給他這個“皇帝”,一口嘆氣,又一口嘆氣。
就在劉盆子數星星的時候,洛陽方向,馮異正連夜寫信,墨水蘸得飽飽的:
“李軼已死,赤眉立童子為帝,軍心輕慢,形如散沙,可乘之機,近在眉睫……”
信鴿撲棱棱飛上夜空,翅膀掠過月色,像給這段荒唐的歷史,又添了一根輕飄飄、卻足以壓垮駱駝的羽毛。
出了弘農,赤眉軍旌旗招展,旗面上“建世”倆字繡得歪歪扭扭,遠看像“逮世”,近看像“建木”。
劉盆子跨坐老黃,牛角綁著紅綢,風一吹,綢子抽他臉,啪啪作響,自帶耳光節奏。
樊崇騎馬并行,一臉老父親笑:“陛下,您如今是‘御駕親征’,得有個天子樣!來,笑一個,臣給您留影……”
說罷,真從懷里摸出一塊“留影石”——其實是搶來的銅鏡,反光晃得劉盆子睜不開眼,老黃也瞇眼,一腳踩坑里,“哐”一聲,天子連人帶牛跪了。
“陛下,您這是‘御駕先跪’?講究!”
身后兵卒哄笑,有人敲盾牌打拍子:“天子跪,將軍扶,明年咱也買頭豬!”
更始守將叫做“段威”,聽說赤眉立了個放牛娃,笑得連頭盔都掉地:“待我出城,摘了那娃的牛角,回來熬湯!”
清晨叫陣,赤眉軍列陣,劉盆子被推到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