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雨天。
昏暗空曠的病房內,消瘦的少年靠坐在床頭,微微仰頭,看雨絲裹挾著深秋殘葉撲在玻璃窗上。
他一動不動,像一座雕塑。
門半掩著,走廊里空蕩蕩的,只有雪白刺眼的燈。
偶爾有醫生護士經過,也壓抑著呼吸,不發出聲音。
整個雨天,寂靜到讓人害怕。
“我找我外甥!再不讓我進去我喊人了!”
一道尖銳的聲音打斷了寂靜。
門口,兩道身影一前一后,蠻不講理地往里沖。
兩個保安看他們穿著印滿了logo的奢牌,又態度囂張,不敢強行攔著,只能用身體擋住,滿臉為難:“您別為難我們了,這是vi病房,沒有病人的允許,我們不能放人進去啊!”
“我外甥都快癱瘓了你還不讓我進去?!”看著四十多歲的啤酒肚瞪大眼睛,提高了聲音,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你們醫院還有沒有人性了!?”
“我們......”保安咬牙解釋,“我們也是怕有圖謀不軌的人,您理解一下......”
“我?壞人?!”中年男人更激動了,啤酒肚都在打顫,“你出去打聽打聽,我鄭炎是什么人,什么身份,我跟沈騫沈榆又是什么關系,我能害我姐夫和外甥?!”
他字字句句,鏗鏘有力。
旁邊的鄭淼也趕緊跟話:“沒錯,我是沈榆表弟,我們關系別提多好了!搶救結束我們就跟沈老爺子一起來了!你們周主任也在!沈榆昨天晚上醒了這件事還是周主任跟我們說的!我們怎么可能是壞人?不信你現在就打電話給你們主任——不,你直接打電話給沈榆!看他讓不讓我們進去!”
說完,雙手環抱,得意洋洋地看著保安。
保安被鄭家父子的氣勢唬住,掏出手機給樓上打了個電話。
病房隔壁是治療準備室,護士長接了電話,聽清情況后點點頭:“讓他們等十幾分鐘,沈先生現在需要做一些檢查和輸液,檢查完護士問他想不想見人,想的話再讓他們上來。”
這家私人醫院沈家持有股份,這一層樓都是為沈家特別準備的,他們要把沈榆的第一感受放在最前面。
沈榆不允許,誰都不能進房門。
掛了電話,護士轉頭對正在準備儀器的兩個小護士吩咐了幾句,讓她們務必態度溫柔些。
“沈騫先生現在還在icu,情況很危險,沈先生的心情現在肯定不好,你們別刺激到他。”
兩個小護士點點頭,推著檢查儀器往外走。
他們在五樓,樓下鄭家父子的吵鬧聲時不時能聽見一些。
“真要放他們進來啊......”護士小花有點擔心,“感覺好兇。”
“前幾天沈先生剛被送進去,他們就來了,一直問沈先生死沒死,還說要找律師告咱們醫院......吵吵嚷嚷的......”護士小葉搖頭,“希望別打擾到他。”
“不過應該也是關心他們吧,畢竟還是親戚......”
兩人說著,走到門口,自動閉嘴。
小葉敲了敲門,沈榆沒反應。
好在,她們已經習慣沈榆的沉默。
但走到床邊,沈榆還是沒有反應。
小花輕聲提醒:“沈先生,做檢查了......”
沈榆的頭輕輕點了點,表示自已聽見了。
他很慢很慢地轉回身,正坐在床上,靜靜地看著兩個護士。
看清他的樣子,小花的心情很復雜。
以前沈榆也是陪沈老爺子來過幾次的,他們都認識。
不久前,沈榆還是意氣風發的樣子,眉目間難掩張揚銳氣,笑起來卻又眼睛彎彎,可愛又鮮活。
但車禍到現在僅僅三天過去,他卻像是變了一個人。
多次手術和繁瑣的檢查,讓他體重暴減,骨節更加明顯,漂亮的五官更明顯了,卻籠罩在化不開的淡淡郁色中,刺眼白熾燈下,他冷白的皮膚幾乎要變得透明,好似易碎的瓷制品,輕輕一碰就會碎掉。
小花嘆了口氣,給沈榆檢查。
小葉在旁邊記錄數據,結束后跟沈榆說:“沈先生,您現在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但要好好休息......”她頓了頓,“您這幾天都沒睡吧?”
因為沈榆情況還不穩定,她們晚上都會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