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幽暗,有風輕輕撩動樹葉,沙沙作響。
宮遠徵轉頭四顧,不見有人,卻并不疑心那個聲音只是他的臆想。
那是個年輕女孩子的聲音,溫柔又有活力,帶著讓人心安的堅定,仿佛她說的就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所帶來的無與倫比的熟悉感,根本不是記憶里沒有就能抹滅的。
明明還是想不起關于聲音主人的任何事,宮遠徵的心卻安穩下來。
他感覺自己像是陷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里,有人在親吻他的面頰,有雙手輕柔地撫著他的后背,一遍又一遍,撫平他的憤怒,撫去他的不安。
似有暖意自靈魂中涌出,柔和卻不失強硬地包裹住他,就如同過去的每一次那樣,即使他記不起。
俊秀的少年放松了緊繃的身體,閉上了眼睛,淚痕未干,嘴角卻微微勾起。
他篤定對方就在他身邊,即使看不見。
“昭昭,我害怕。”宮遠徵試著沖那個看不見的姑娘抱怨。
他果然又聽見那姑娘的回應,聲音不是從外界來的,更像是直通靈魂:“阿遠,別怕,我一直都在……”
“昭昭,我記不起你的樣子。”他喃喃,淚珠不甘寂寞地從眼皮下擠出來,順著臉頰往下流,“我們的回憶不見了。”
溫柔的聲音安慰著他:“別哭,阿遠……回憶不見了,我們就一起創造更多的。”
不會讓他的每一句話落空。
身體暖融融的,心也是。
被愛著、被小心呵護著的感覺令宮遠徵沉迷,他卻還是敏銳地注意到了對方回答中奇怪的停頓。
宮遠徵不動聲色地繼續著這個小游戲,間中穿插幾個關于他現在處境的問題。每到這種時候,他就會失去回應。
宮遠徵心里有底了,突然說:“昭昭,我心悅你。”
她的聲音才重新出現:“阿遠,我只心悅你。”
心花怒放,宮遠徵覺得他又能行了。
沒有得到回應的那些問題,未必是昭昭沒有回答,而是有什么東西在妨礙他們。
他現在可以確定,這里不是現實,也不是他做的噩夢。
不讓他記起昭昭、阻礙他和昭昭交流的那個東西,才是這里的主人,把他弄到這里、塞進這個不屬于他的身體里的罪魁禍首。
也許那東西能做到這些就已經很吃力?
它甚至無法阻止昭昭的全部回應,只能不讓他接收到其中一部分,避免他從昭昭那里獲得答案或提示。
由此可見,那東西有多忌憚昭昭,又有多小看他。
宮遠徵無聲冷笑,從腰封里摸出一條手帕來擦臉。
他喜歡什么都跟哥哥一樣,隨身攜帶的手帕當然也是,金線鎖邊,純正的黑色。
只是這一回,盯著那方手帕,宮遠徵嫌棄地鼓了鼓臉:不是白色的、不夠輕軟、沒有香味、邊角上沒有可愛的小動物繡花,也沒有給他的情詩……不是她的,讓人完全沒有收集的欲望。
宮遠徵意識到自己在想什么,忙胡亂擦干凈臉,把手帕隨手塞進腰封里,耳根悄悄地紅了。
他想,他會用到收集這個詞,他做這種事就不會是一次兩次,沒人縱容怎么可能?
那個叫昭昭的姑娘心悅他、愛護他、縱容他、給他送情詩,他習慣她的親近、會沖她撒嬌、喜歡收集她的東西……她肯定是他的夫人沒錯了。
所以他已經娶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