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斯文地舉袖半掩面,卻在袖子的遮擋下毫不斯文地哈哈大笑起來。
應龍一瞬間淚流滿面。
他慌慌張張地放下茶碗,扭過頭去用手捂住臉。
嗚咽聲無法控制地從喉嚨里跑出來,讓應龍覺得此刻的自己狼狽無比。
他想要立刻逃走,身體卻不聽使喚,耳朵貪婪地捕捉著她的笑聲,試圖辨別出那笑聲里有沒有包含著嘲弄和惡意。
沒有。
一點都沒有。
只有純然的開心和小小的得意。
應龍突然意識到了什么。他驀地放下手,轉頭盯著對面笑得七歪八倒沒了形象的章雪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全是不可置信。
【……你是故意的,你想看我哭?】
章雪鳴取出一方絲帕,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挑釁地沖他一挑眉:【怎么,不可以?這也是代價的一部分。】
旋即,她又一收笑容,一本正經地道:【恭喜你,上古龍族,你終于領悟到了愛恨交織這種復雜的情感,成功體會到了流淚的滋味。】
應龍語塞,卻克制不住涌出的眼淚。
半晌,他恨恨地按著矮幾爬起來,連帶著將坐具也挪到章雪鳴旁邊去。
應龍伸手奪過章雪鳴手里的絲帕,胡亂抹了抹臉,還故意很大聲地擤鼻涕,扭頭果然見她一臉嫌棄,雙手還在胸前交叉出一個拒絕的姿勢。
他還是很想哭,卻又有點想笑,表情都變得有點扭曲了:【嘴巴那么毒,怎么不見你舔舔嘴唇把自己毒死?】
章雪鳴斜睨著他,仿佛在說:你這個愚蠢的龍族。
神識傳過來的聲音說的卻是:【腦子里水那么多,怎么沒見你把自己活活溺死?】
她終于有心情給應龍解惑——
【小時候,冰夷舞劍給我看,藍瑩瑩的真漂亮。我想摸摸云光劍,冰夷還沒說什么,你急虎虎地阻止我,還說……】
章雪鳴回憶著過往,學著應龍當時的語氣說道:【云光劍配合云光劍法,再加上冰夷的血脈之力,連我都能殺死,你怎么敢這么冒失?】
【后來有一次,你又說了類似的話……從我認識你到現在,二十多年了,聽你說那種話都快有二十次了。每次你說完,總會比其他時候更鬧騰,更愛說話……卻讓我感覺更為疏離。】
章雪鳴手指輕動,對面的茶碗浮到半空,又穩穩地飄到應龍面前。她命令道:【喝完它。敢浪費我的心意,我就提前三千年干掉你。】
應龍也有心情同她玩鬧了,右手手肘輕輕抵著她放在扶手上的手,做作地倒吸一口涼氣,道:【不得了,被你抓到我的把柄了!大王出馬,上古祖龍也只能給您當牛做馬,接下來的這三千年我可怎么過啊?】
章雪鳴被他逗笑了,不輕不重地拍了下他的手臂,不接他的話茬,慢條斯理地將之前的話題繼續下去——
【你就像發癔癥,好一陣壞一陣的,熱一陣冷一陣的,叫我怎么能不疑心?】
【很快我就猜到了,在未來的某天,你會死在云光劍下,確切的說,是死在冰夷的劍下。你提醒的不是冰夷,而是你自己。】
【冰夷不是個沒底線的人,你也不是。他說過他劍下只斬作惡多端的妖,那就一定不會有殺錯的時候。而你不可能作惡……你幾乎與冰夷形影不離,他也不會看著你做錯事而不阻止你。】
【所以,你是自愿赴死的,在無計可施避免不了的情況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