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里的人眼角添了幾道皺紋,額頭上的傷疤早已變得平滑,只有在側光下才依稀可見。
他沒有多余的時間感傷。
從實木衣柜中取出一套深藍色西裝,剪裁得體,不張揚也不廉價。
換上白襯衫,系好領帶,抹上發油,做完這一切,鏡中人已經與方才沙灘上的落魄者判若兩人。
他拿起手機撥通電話,簡短地交代了幾句,然后從抽屜里取出一串車鑰匙。
豐田埃爾法,黑色,車牌也是普通號段。
駕車前往機場的路上,孔兵不斷調整后視鏡,確認自己的領帶沒有歪斜。
這種小動作在他的手
機場到達廳,孔兵提前二十分鐘等在出口處,雙手交疊放在身前,目光嚴肅地審視每一個出來的旅客。
很快,人群中出現了一家四口。
男人將近六十,梳著一絲不茍的背頭,穿著剪裁合體的休閑西裝。
女人五十出頭,舉手投足間透著知性與端莊。
大女兒二十多歲,扎著高高的馬尾。
小兒子十二三歲,手里抱著一本厚書,安靜地走在父母身后。
孔兵的眼睛一亮,快步迎上去:“林叔,一路辛苦了。”
他的聲音比平時輕了幾分,語調提高了些,如同一個畢恭畢敬的晚輩。
林叔點點頭,目光在他身上短暫停留:“小孔,這次麻煩你了。”
“林叔客氣了,這都是應該的。”孔兵接過林太太手中的行李,然后向小兒子笑了笑,“小凱又長高了啊。”
男孩禮貌地應了一聲,視線卻沒有從書本上移開。
孔兵殷勤地引領一家人來到停車場,為每個人拉開車門,動作嫻熟得像個專業司機。
“我已經在海棠灣幫您定好了酒店,海景套房,兩室一廳,林叔您看合適嗎?”孔兵一邊開車,一邊通過后視鏡小心觀察坐在后排的林叔。
“行,麻煩你費心了。”林叔依然言簡意賅,目光望向窗外。
車內陷入沉默。
孔兵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微微用力,在道上,他的一句話能讓人送命,一個眼神能讓場子安靜,但在這位面前,他竟有些坐立不安。
酒店是一棟白色建筑,直面大海。
孔兵親自帶領一家人辦理入住,然后將行李送到套房門口。
“林叔,我在樓下等著。”孔兵恭敬地鞠了個躬,后退著離開。
電梯下行時,孔兵整個人靠在冰冷的金屬壁上,呼出一口長氣。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被壓制的感覺了。
這種感覺提醒著他,無論他在地下世界如何呼風喚雨,在某些無形的力量面前,他依然是那個來自蒼縣的小人物。
酒店大堂的沙發上,孔兵靜靜等待,眼睛盯著電梯的數字一點點下降。
四十分鐘后,林叔獨自出現在電梯口,已經換了一身灰色休閑裝。
“走吧。”
孔兵馬上站起身,引導他走向停車場。
車子行駛在海邊公路上,窗外的椰樹在夜風中搖曳。
“我聽說,你這兩年發展得不錯。”林叔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讓空氣凝固了一瞬。
“還行,都是林叔照顧。”孔兵的聲音放低了幾分。
林叔輕輕“嗯”了一聲:“你知道我為什么這次帶全家來海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