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山頂到山腳的距離很遠,季儒卿暫時沒有一鼓作氣跑出去的想法,也沒那個體力維持。
季儒卿跑出一段距離后調整好呼吸放緩腳步,接受冷風的洗禮讓自己鎮定下來。
正值嚴冬,四周毫無風景可欣賞,幾年前的大雪再無復刻之日。沒有雪壓枝頭也沒有葉子的樹在寒風中瑟瑟發抖,被風刮過格外無助。
季儒卿跑完四百米倒不冷,渾身充滿力量,休整過后可以再跑四百米。
唐聞舒循著下山的路追來,路上只有季儒卿在,她穿著藍色的棉襖在冷色調的環境中十分突出。
他始終和季儒卿保持著兩米的距離,季儒卿突然加速往前跑他也跟著跑,跑累后停下他也停下。
啊啊啊啊,煩死了,怎么甩不掉,季儒卿以后一定努力鍛煉身體,爭取不被唐聞舒追上。
僅剩的力氣被消磨殆盡,季儒卿找了個路邊的木質長椅坐下,跑不動了,休息一會再跑,跑到外面找警察叔叔幫忙把他抓走。
唐聞舒不緊不慢坐在她旁邊,此時他身上只有一件單薄的毛衣。
季儒卿早就計劃好跑路,棉襖焊在身上,她坐在最左邊不說話,唐聞舒感冒了別傳染給她。
“可以聽我說幾句嗎?說完不耽誤你亂跑。”唐聞舒的氣息穩定,完全沒有季儒卿的氣喘吁吁。
“如果是爛到家得借口和苦衷就別說了,我懶得聽。”季儒卿就知道他沉不住氣,哼哼哼怕冷了吧。
“放心,不會,以后也不會。”唐聞舒此時的確有些冷。
他提及自己時語氣很輕,沒有故事的沉重感:“我最初以為我們是一樣的,都是失去了父母的孩子。現在看來又不一樣,你還有爺爺和整個季家,而我已經一無所有了。”
被繼母趕出家門那年我八歲,父親對我不管不顧,即使沒有參與但默許了她的行為。我在大街上流浪,在垃圾桶里找吃的上吐下瀉后被路過的好心人送去醫院洗胃,那個好心人就是爺爺。
爺爺同情我的遭遇,恰逢他說他孩子不在身邊,問我愿不愿意跟他走。我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就算是騙子我也認了,反正和流浪相比都是死路一條。
收養我需要手續,以免日后夜長夢多他索性委托李伯帶我回家交涉,把我過戶到他的名下。我回到家時有過期待,他們會不會后悔那天把我趕出來是一時沖動,但我看到那三歲同父異母的弟弟時又釋然,家里只會留一個人。
他們問李伯要了一筆不菲的收養費,權當我不存在過。爺爺給了,看得出他給的不情不愿,他說這筆錢遲早會讓他們還回來。
我跟著他回到季家,面對周遭的質疑我很不習慣,因為我是外人,在門第觀念極重的季家我像個異類。
“那群人你見過吧,對你是眾星捧月。”唐聞舒話鋒一轉,轉到她身上。
季儒卿剛才還在共情他,現在需要共情自己了:“我不喜歡,虛偽、庸俗。”
“你是不是無差別攻擊,正好擊中了我?”
“差不多,你離我最近,先拿你開刀。”
唐聞舒自認倒霉,在季鴻恩身邊裝了八年,那群反對的聲音也被他精湛的演技蓋過,唯獨敗給季儒卿。
他也很討厭那群比他還虛偽的人,反對的聲音小了不是因為他兢兢業業,而是季鴻恩對他的態度在悄然轉變。
一群審時度勢的人當然見風使舵,開始吹捧他是可造之材。
漸漸地他開始竊喜,他有了一個家,有家人在的家,沒有爭吵沒有不平衡。
“我有段時間其實挺討厭你的,你說話太難聽而且不受控制。”唐聞舒索性和盤托出。
季儒卿的出現打破了他的偽裝,如果她不曾出現過的話,唐聞舒大概會一直裝到底。
“是嗎?出了問題想著怪別人,就沒想過裝模作樣討來的喜愛遲早會被揭穿?”季儒卿又不是沒被討厭過,她好幾次看到唐聞舒的眼里有一閃而過的不爽。
“我也不想裝模作樣。”唐聞舒把頭埋在掌心:“我害怕啊,害怕被再次拋棄,尤其是看到你回來,我更害怕了。我經受不住第二次的打擊,再次回到冰天雪地里在垃圾桶找吃食的生活。”
“我變成任何一個家長理想中的模樣,聽話懂事,永遠順著他的方向走。看到你能和他無所顧忌的置氣時,我很羨慕,可是我不能,我付不起使性子的代價。”
他的身子微微顫抖,分不清是因為冷還是他在發泄自己的情緒。
“早點說出來不就好了,非要我激你才說。”季儒卿相信爺爺才不會因為他耍脾氣而責怪他:“在我沒有出現的日子里一直都是你在填補,爺爺早就把你當作自己的孩子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