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一片昏暗,門窗照例緊閉不開,炭火盆在藤椅邊上靜靜地燃燒,似乎是室內唯一尚有溫度的東西。
韓策輕踮著雙腳,來到周云甫身邊,推了推,輕聲呼喊道:“舅,舅!”
“嗯?”老爺子仍舊緊閉著雙眼,咳嗽了兩聲。
“陳萬堂帶走的那幾個鑾把點,回來了。”
<divclass="contentadv">“嗯!”周云甫微微抬了下眼皮,看了看在地上跪成一排的藍馬,“回來啦?”
方才,這幾個鑾把點剛一離開蘇文棋所在的胡同,迎面就碰上了周云甫的手下,被老老實實地押了回來。
如今一聽周云甫問話,眾人嚇得渾身一顫,連忙磕頭求饒。
“老爺子恕罪!這事兒真不賴我們,都是……都是陳萬堂逼我們幾個反水的,我們也是一時糊涂,求老爺子給我們一次機會!”
這么一吵一鬧,周云甫立馬頭痛欲裂,當下便拉著外甥的衣袖,厭惡地擺了擺手。
韓策會意,當即厲聲斥責道:“別他媽叫了!都給我小點聲!”
眾人這才爭相收聲閉嘴,只管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抬一下,生怕惹了老爺子半點不高興,便要被身后的打手就地正法。
周云甫又猛咳了幾聲,問:“江城海那邊咋樣了?別亂叫,你,你說!”
被點名的火將不敢扯謊,連忙小聲應答道:“他們當中有幾個掛彩了,可能……可能死了一個,天太黑,沒看清是誰,但肯定不是‘海老鸮’。”
周云甫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一邊點頭,一邊嘀咕道:“那就好,那就好。”
那火將借機又說:“老爺子,我們真是被陳萬堂忽悠的,您開開恩……”
周云甫抬手打斷,卻問:“江城海身邊,是不是有一個陳萬堂的內應?”
“老爺子說的對,不過……”那火將左右看了看,忽然泄氣道,“不過我們也只是知道有這么個人,具體是誰,只有二哥,啊不,是陳萬堂!只有他和一個風將知道。”
“那風將呢?”
“沒看見他,估計是在江城海院子里被打死了。”
“有這么巧?”
火將連忙磕頭如搗蒜,說:“老爺子,真事兒呀,都這時候了,我肯定不敢騙您!”
“你們夜襲江城海,明知道有內應在里面,沒做什么安排?”周云甫問。
“這……老爺子,陳萬堂跟我們說,刀劍無眼,生死有命!他會提前告訴內應,但內應想要求活,只能靠他自己,求到了,他就會讓白家人放他一條生路;沒求到,也只能怪他自己倒霉。”
聞言,周云甫沉吟一聲。
這的確是陳萬堂的行事風格。
內應這種東西,當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要是整個堂口人盡皆知,江城海又怎么會直到現在都沒查出內鬼?
有時候,為了確保任務能順利執行,內應就必須要承擔相應的風險,從來都是如此。
不過,經此一劫,那內應肯定要漏出一些馬腳——江城海必定有所察覺!
如今,那內應大概還不知道陳萬堂已經死了,等他知道以后,沒人替他保舉進白家,那多半就只剩下逃跑這一條路了。
周云甫再要深思,可頭痛讓他只想休息,最后便無奈地擺了擺手,說:“你們幾個,這次夜襲江城海,仇,肯定是結下了,該咋辦,自己心里有數嗎?”
“有數有數!”眾人連忙磕頭,“老爺子放心,從今以后,我們只管老老實實在柜上干活兒,給您掙錢!”
“好好干,行了,讓我靜一會兒!”
待眾人退下以后,周云甫又把韓策叫了過來,低聲囑咐道:“從今以后,你管‘和勝坊’的場子,看住這幾個人,然后你親自去見江城海,告訴他,這幾條人命,算我欠他的,等賭坊的生意緩過來,就隨他處置。”
韓策面露難色:“舅,這……江城海他們能服嗎?”
“唉!一團亂麻!”周云甫哀嘆一聲,“實在不行,咱們就只能靠現有的手下和關系,以求自保了!”
這一次,他真覺得自己大勢已去了,他所苦等的變局,始終沒有到來。
一年多以來,他在跟白家的較量中,其實都已經找到了最優解。
白寶臣派來的刺客,被他安排反殺,并一把火燒了火柴廠;白寶臣想借死尸擴大事態,請鬼子幫忙,他動用巡防營的關系,化解了危機;白寶臣拉攏陳萬堂,他及時放下身段,跟蘇家的黃毛小子合作,化險為夷,保住了江城海。
可以說,周云甫每一次都挫敗了白家的計謀,然而,他又切實地一步一步走向末路。
今年的年關,恐怕是過不去了——除非,還有變數。
“咳咳咳!”
老爺子急火攻心,捂嘴猛咳了幾聲,再張手,卻是一片鮮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