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妍糾正道:“不,小道答應的,是不殺你,從沒有說過要放你離開奉天。”
“那……那我不離開奉天,我求求你,別把我關在里面。對了,我、我可以回‘會芳里’去,真的,嫂子,我能給你們掙錢,真的,我再也不敢有別的想法了,你相信我。”
“不,我不相信你。”
趙靈春頓時怔住。
這回答太過直接、太過干脆,讓她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么。
“嫂子……我、呃……”
胡小妍直接抬手打斷:“你什么也不用說,我什么也不想聽。我過來看看你,只是想確認一下,你是不是當年我見過那個姑娘。現在見過了,小西風,把她押回去吧。”
胡小妍有點自責。
如果她不是殘疾,能再早一點親眼看見趙靈春,也許就沒有后面這么多事兒了。
小花推動木輪椅轉過頭。
其他幾個小靠扇立馬就要將趙靈春押回地窖。
趙靈春死命掙扎無果,此刻竟也急了,連哭帶嚷地大吼:“等等!別碰我!別碰我!江小道他們害死我全家血親,我找他們報仇,我有什么錯?我有什么錯?啊!哇!呀!”
胡小妍忽然讓小花幫她轉過身,看向對方,沉聲道:“趙靈春,這個時候,你才像一個鏢局的女兒。可是——這里只有勝負,跟對錯有什么關系?”
“我!”
“咱們仨,都是遼陽長大的孩子,你是大小姐,我跟小道都是爛命一條。你憑什么就覺得,你得一直當你的大小姐?我都這樣了,也沒怨過,你怨什么?還有他們這些小靠扇的,真要細說,誰比誰慘多少?”
趙靈春如鯁在喉,一時語塞。
胡小妍卻接著說:“退一步講,你們何家的長風鏢局就干凈了?你爹何力山,跟遼陽城賊窩里的瓢把子稱兄道弟,你爺何新培,跟綠林山頭的胡子拜把結交,說來說去,不也是為了你們自家生意么!跟賊頭、胡子合伙演戲,坑東家的錢,你們家少干了?你要恨就恨,可你們何家死了,也別怨天尤人!”
“不許你說我爹!”趙靈春掙扎道,“有能耐,你、你就干脆把我殺了!”
“好啊!”
胡小妍應聲從懷里掏出手槍,老爹和小道都交過她怎么用,卻還從未拿活人試過。
“咔噠”一聲,打開保險,只消稍微動動手指,就是一條人命。
慷慨赴死,引刀成一快,那是戲臺上的說辭,試問人世間又有幾人能做到?
天底下,有多少人,活得豬狗不如,不也照樣咬咬牙,就那么活下去了,像牲口一樣活下去了。
直至親眼見到那黑漆漆的槍口,求生的本能立刻蓋過豪橫的意志。
趙靈春瞬間骨軟筋麻,“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連聲求饒:“嫂子,我錯了,別殺我,別殺我!我、我自己回去,我自己回去,馬上就回去!”
胡小妍冷哼一下,卻也并沒有為難她,只是任她在眾人的一片嘲笑聲中,倉皇逃竄,最終鉆進了地窖里面……
……
夜里,鐵盆裝的飯食被擺在土臺階上。
“哎!過來吃飯!”小北風沖黑暗的角落里喊了一聲,“磨蹭啥呢!快點兒的啊!”
趙靈春戰戰兢兢地從陰影里走出來,低頭看向那癟曲變形的鐵盆,里面的吃食渾濁不堪,簡直像是一盆洗碗水。
“這……這是什么?”趙靈春皺起眉頭,滿臉寫著“嫌棄”二字。
“吃剩的白菜豆腐湯,里面還有兩塊饅頭。誒?你這是什么表情?”小北風不滿道,“咋?你還挑上了?我小時候,滿大街要飯,要是能吃上這么一頓,那都趕上過年了,你還嫌棄上了,真是給臉不要臉!”
趙靈春的肚子“咕嚕嚕”直叫,卻仍搖頭說:“我不吃了,你拿回去吧。”
“你愛吃不吃!大嫂說了,你不吃也行,反正這盆東西就在這放著,你什么時候吃了,才有下一頓飯,超過三天,就硬塞你嘴里去!”
說完,小北風便轉身上了臺階,蓋上擋板,扣上掛鎖,壓上磚石。
第二天清早,小北風過去檢查,鐵盆里仍然滿滿登登。
他也不說什么,只管關上地窖。
第三天清早,小北風再過去檢查,鐵盆里的食物仍然沒有減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