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沒有推辭,只是深吸了兩口氣,便一臉堅毅地走上前,右手舉著槍,左手握住門把手,朝身后點了點頭,隨后猛地一下,拽開門板——
畫面陡然一轉!
屋里探出一張老媽子的臉,門板半開半掩,只有巴掌寬的一條縫,其間掛著一條食指粗細的金漆鐵鏈。
“你找誰?”老媽子問。
天色剛剛擦黑,門外站著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年輕,窄額劍眉,不修邊幅,雙眼布滿了紅血絲。
“這里是老譚家不?”李正西問。
“不是,你敲錯門了。”
老媽子眼神飄忽,飛快地回了一句,正要關上房門時,卻驚覺門把手早已被小年輕從門外拽住。
只愣了一秒鐘,她便突然回頭,驚叫一聲:“老爺!”
說時遲,那時快!
老媽子剛喊了半句,卻見一柄銹跡斑駁的鐵斧,順著門縫,劈將下來!
只聽“哐啷”一道脆響,金漆鐵鏈應聲迸脫,房門大開!
癩子頭從斜刺里沖過來,提斧而入,暴喝一聲:“都殺了,全都殺了!”
李正西緊隨其后,探出一只手,正要叫時,卻見癩子頭手中的斧刃已然嵌進了老媽子的后腦。
門外拐角處,另藏著幾個小叫花子,此刻也魚貫而入,手中緊握著種種尖刺兵刃,恰如群峰一般,將老媽子撲倒在地,一個個面露兇光,爭先恐后,只在眨眼間的功夫,便將那老媽子戳成了千瘡百孔。
真格是少年兇猛!
只顧逞兇斗狠,哪有半點分寸?
李正西見狀,攔也攔不了,便不再他顧,徑自穿過玄關,直奔廳堂而去。
這時候,小洋房里又聽見“啦啦啦”幾聲碎響,又有四五個小靠扇從屋外翻窗進來,進廳堂、闖臥室、沖閣樓,哪管是保姆還是廚子,逢人便殺,見人就砍,只把這里當成了“鴛鴦樓”,眼里更沒一個無辜之人,全都該死。
李正西拿著槍,在客廳里轉悠了一圈兒,沒找到譚翻譯的身影。
樓梯上突然傳來小靠扇的喊聲。
“三哥,人在樓上!”
李正西立馬快步沖上二樓,但見狹小的走廊里,有幾間屋子的房門敞開,里面傳來一陣陣刺耳的尖叫。
有小靠扇的迎上來說:“三哥,人在堵頭那間房里,有槍!”
不等李正西回話,癩子頭便將斧頭換到左手,掏出配槍,直沖過去道:“三哥,你們在這等著,我去把人給你帶來!”
說罷,他便莽莽撞撞地殺到走廊盡頭,也不知避讓,只顧舉著槍,立在房間門口,大聲喝道:“下來!”
李正西連忙沖過去,一把將癩子頭從門口拽開,隨后閃身朝屋里瞄了一眼,正見那譚翻譯蹲在書房的窗臺上,單手舉著一只蛇牌擼子,沖門口大嚷大叫。
“別進來!”他的聲音顫得邪乎,“誰要進來,我、我他媽一槍崩了他!”
沒人吭聲。
譚翻譯接著喊:“冤有頭,債有主!人又不是我殺的,你們、你們來找我干啥!這是東洋人的附屬地,不是你們撒野的地方!”
他一邊盯著空蕩蕩的門口叫嚷,一邊哆里哆嗦地推開窗戶,打算翻窗逃跑。
這兩年以來,他對江家,向來都是提心吊膽,生怕遭到報復。他越是怕遭報復,便越是殫精竭慮地為宮田龍二和宗社黨出謀劃策,以圖殺滅江家。
譚翻譯曾多次請求東洋巡警保護安全。
可是,東洋巡警保護老辮子,那是因為貝勒爺的身份,他一個翻譯,能有什么身份值得保護?
紅樓公館沒他的地方,他便只能在附屬地邊緣地帶租了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