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中人,所謂“合”字,即有兩重含義:一則是“人一口”,便是要在線上混口飯吃;二則是“以合為貴”,不僅要盡量避免沖突,還要懂得彼此合作,拉活兒去掙空子的錢。
哩哏楞困惑道:“咱局都成了,這么多大黃魚,掌柜的還值當為那兩千塊冒險?”
楞哏哩也說:“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咱現在還不趕緊跑路,找個地方‘貓冬’?”
“你倆問我,我問誰去?”康徵皺著眉頭說,“掌柜的好像跟他們連親。反正掌柜的說了,你們要是想抓緊分錢跑路,也強求你們,現在就可以給你們拿錢。”
二人齊聲問道:“那以后還帶咱倆不?”
“廢話!有一趟活兒不出力,以后還想腆臉跟著混?”
“那咱倆還是跟著去吧!”二人又問,“你去不去?”
康徵搖了搖頭,說:“我得留下來殿后,在大和旅館再干一陣兒,聽聽風。”
這也算是“蜂”字門和“燕”字門行騙以后的慣例,哩哏楞和楞哏哩自然沒有異議。
康徵拎起手提箱,一邊朝廂房走,一邊回頭說:“趕緊把車拆了,明兒你倆也得去旅順,但跟掌柜的他們不是一班車!”
……
東廂房內,炕桌上擺了一盞昏暗的油燈。
屋子里十幾個人,顯得有點兒擁擠。
江連橫、趙國硯、闖虎、賽冬瓜和豆乳腐,盤腿坐在炕上;炕頭墻邊的兩把椅子上,分別坐著“頭刀子”布拉穆,以及達里尼俱樂部的小顧;李正帶來四個弟兄,圍在桌凳間“噼噼啪啪”地嗑著瓜子兒。
市井惡霸,江湖騙子,山頭胡匪——三家連橫,坑蒙拐騙,巧取豪奪!
薛應清換上一身素凈的衣裳,在屋當間來回踱步,嘰嘰喳喳,已經白話了有小半天兒的光景。
眾人的目光,便也隨著她來來回回,左搖右擺,不知是在聽她的話,還是在看她這人。
終于,薛應清站定了腳步,看向炕桌旁的江連橫,問:“我說的,你都記住沒?”
“呃……差不多吧!”
“什么叫差不多呀!蔡家祖上是怎么回事兒,家里有幾口人,有多少買賣,你得往心里去!”
“我往心里去了,可你一口氣兒說這么多,誰能記得住啊!”
“記不住也得記!想要以假亂真,你就得真把自己當成蔡耘生!”
“我盡力!”江連橫緊皺眉頭,回想起蔡耘生的那幾句酸詩,胳膊上立時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李正在旁邊插話問:“你都已經知道碰碼的地方了,不能直接砸窯?哥幾個來時帶著響子呢!”
江連橫連忙擺了擺手,卻說:“李正,你不知道這榮五的勢力。要是國硯沒看錯的話,那老登出門的時候,還有鬼子的憲兵隊護送呢!咱在旅順人生地不熟,還是小心點兒吧!我混進去,先踩踩點兒。”
有胡匪應聲笑道:“管他什么榮五榮六的,只要他有錢,哥幾個就敢砸!”
薛應清冷笑道:“旅順可是關東都督府的地界兒,到處都是鬼子的守備隊,你們就這幾個人,還想著靠蠻力砸窯,你當是踢土坷垃吶!”
“他不是有手榴彈么!”李正朝江連橫抬了抬下巴。
“你還有手榴彈?”
江連橫點點頭,隨即一抬手,趙國硯立馬將藤條箱子打開,卻見十幾顆黑漆漆的手榴彈,安靜地躺在行李上面。
薛應清有些驚訝,卻還是猶疑著搖了搖頭。
家伙的確夠兇,但砸窯不能顧頭不顧腚,響了以后,如何擺脫鬼子迅速跑路,還是要小心謹慎考慮。
而且,對江連橫而言,他這趟過來,并非為了打家劫舍,而是為了斬首榮五爺。既然他可以冒充蔡耘生,那別人自然也可以冒充榮五爺。
為此,他有必要在動手以前,確認榮五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