斧刃舉過頭頂,迎著月光,在空中劃出一抹冷笑,重重地劈砍下去。
慘叫聲驚起一群飛鳥,劈砍的勢頭卻并未因此而停歇,接著又一下、再一下,直到斧刃發出一聲悶響,嵌在泥土里才終于不再舉起。
幾滴鮮血迸濺在張正東的臉上,他沒擦,只是將鐘遇山的斷腿踢到一旁,旋即轉過身,在樹影下的石頭上坐了下來。
眾弟兄靜靜地圍觀,心里發毛,面露駭然,但規矩就是規矩,沒人覺得此舉有什么不妥。
鐘遇山知道自己活不了了,盡管他的身上被勒緊了麻繩,傷口還是不停地“咕嚕嚕”滲出黑血。
“東風……”他的聲音嘶啞,歪著腦袋,有氣無力地問,“拿槍……給兄弟個痛快……行不行?”
張正東隱匿在樹影下,撓了撓頭,艮啾啾的沒有說話。
“行不行啊?”鐘遇山卯足了勁兒,拔高嗓門兒又問一遍,“看在……咱哥倆還喝過酒的份兒上……別折磨兄弟了,行不行?”
張正東搓了搓厚實的手掌,尋思片刻,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老鐘,我得讓你知道知道沒腿是啥滋味兒。”
“我……我已經知道了……”鐘遇山哀聲乞憐道,“東風……送兄弟一程吧……難受!”
他的傷勢和胡小妍不同,胡小妍斷的是小腿,他斷的是大腿,哪怕眼下旁邊就有大夫,他也未必挺得過去。
然而,張正東早已打定了主意,根本沒有理會鐘遇山的請求。
韓心遠站在旁邊,見此情形,心里多少有點看不下去,無奈身上沒槍,便只好上前一步,勸道:“東風,殺人不過頭點地,大家好歹也是兄弟一場,該罰的都罰了,他就想要個痛快而已,而且他也沒犯什么大錯,看在過去有交情的份兒上——”
“沒犯什么大錯?”
張正東頻頻搖頭,目光卻仍舊盯著垂死的鐘遇山,反問道:“你以前敢頂撞姑奶奶么?他以前敢頂撞韓策么?姑奶奶和海爺當年,敢當面說周云甫是大煙鬼么?”
韓心遠愕然,無法反駁東風的質問。
張正東接著下出定論:“說白了,你倆打心眼兒里根本就沒把大嫂當回事兒!”
換言之,如果江連橫真在旅大遭遇不測,鐘、韓二人一定會跟江家反水。
“老趙在營口的時候,每招一個人,每談成一筆生意,都主動給家里發來電報,你倆呢?”張正東歪過頭,語速緩慢卻又擲地有聲地問,“你倆收了那珉的藥材,都沒跟家里說過,‘和勝坊’和‘會芳里’被查封,最根本的不還是因為那些藥材么?你倆不冤!”
韓心遠無言以對,無論說什么,都只是借口。
張正東也懶得再說什么,于是又自顧自地看向奄奄一息的鐘遇山。
此時的鐘遇山,早已說不出話來,整個人躺在城北郊區的荒地上,胸膛不住地上下起伏,氣喘如牛,像是沉重的鼾聲。
突然,他猛地瞪大了雙眼,喉嚨里發出一連串兒的悶哼,撅著脖子似乎是想要坐起來,力道很大,心有不甘地盯住張正東,掙扎了片刻過后,身子忽地一軟,倒在地上,平靜了下來。
張正東見狀,拍了拍褲子上的塵土,走上前蹲下身子,探了探鐘遇山的鼻息,又摸了摸鐘遇山的脖頸,最后轉過身,朝隨同而來的弟兄們吩咐道:“埋了吧!”
聞言,四個弟兄彼此相視一眼,“沙沙”地邁開腳步,從馬車上取出鏟子、鎬子等物件兒,尋了個空地,開始翻土刨坑兒。
清冷的月色下,“嚓嚓”的翻土聲聽得讓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