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大嫂的話,對他而言是一次警醒——日后,想要在江家立足,不能光靠過去的人情。
他必須盡快找到自己在家中的位置和作用。
……
……
房間里有股濃重的煙草氣味兒,整個客廳都顯得煙霧蒙蒙。
王正南進屋時,法國佬柏格森正坐在床邊的書桌前,“噼里啪啦”地敲著打字機,但總是沒寫幾行就把打字紙抽出來,揉成一團,垂頭喪氣地扔在書桌上,長吁短嘆,抓耳撓腮——看來,他就是這么經年累月地把自己薅禿了。
桌面上擺著半瓶白蘭地,皺皺巴巴的煙盒,還有四處散落的廢稿。
白紙,沒有硝煙的戰場;鉛字,看不見的子彈。
柏格森看上去很煩躁,他把妻女轟了出去,留自己在家跟打字機較勁。
“柏格森先生,忙著吶!”王正南帶了一瓶洋酒過來,笑道,“瞅這樣,我來得不是時候啊!”
“王,你來了,快請坐!”法國佬盡管言辭熱情,舉手投足間卻還是十分焦慮,甚至有點兒惱火。
“喲!柏格森先生,你這是咋了?伱可不能犯下‘憤怒之罪’啊,上帝他老人家還在天上看著咱們呢!”
“讓上帝到凡爾登見鬼去吧!”法國佬搖頭苦笑道,“工作上的事,沒什么,只不過是遠東的新聞不值錢了。”
“遠東在哪?”
“這里就是遠東。”
柏格森邊說邊從茶幾上拿出幾份報紙,無論哪種語言的報紙,都在密切關注歐洲的戰況。作為一名法國佬,他當然也很關注局勢的相關進展,但作為一名記者,他只覺得自己眼下的工作無足輕重。
“幾年前,遠東的消息,是最搶手的國際新聞,但現在情況變了,沒有人關注遠東,也沒有精力關注。”柏格森感慨道。
“你說的是不是倒清那年吶?”王正南問。
“沒錯,但那已經過去了。”
“你們那邊打得很兇?就是……死了很多人?”
“很多很多人。”柏格森毫不諱言道,“事實上,我的國家有很多政客希望貴國能夠參戰,而且貴國的政客中也有很多人有這個意思。”
“可別!”王正南渾身一顫,“好不容易不在咱們這打了,自己家都沒利索呢,還跟著瞎湊乎。”
“不,就算你們參戰,戰火也不會蔓延到遠東這邊來,你們也很難直接派兵參戰。總而言之,德國佬一定會輸,你知道的,法蘭西戰……哦,對……法蘭西向來戰無不勝!”
“這個……我還真不太清楚。”王正南尷尬地笑了笑,轉而又問,“那既然你們一定會贏,那干啥還非得拉著咱們參戰吶?”
柏格森敲了敲茶幾上的報紙,卻說:“沒有人希望在戰爭結束后,自己的國家只剩下一群老人,對吧?”
王正南不置可否,心中暗道:別說老人了,一個人都不剩下才好呢!
“那既然你情我愿的,我咋沒聽說過咱們要參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