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老錢兒”盛寶庫,老家就在掖縣。
剛到傅家甸的時候,他也是個逃荒的流民,渾身上下,里里外外,全都翻遍了也湊不出仨大子兒,叫花子看見他,都得把碗捂起來,怕這人跟自己搶食兒。
最開始,盛寶庫十幾歲的時候,當過“摘帽黨”,說白了就是當街搶人帽子的行當。
哈城天冷,只要有點家底的人,戴的都是旱獺之類的皮貨帽子。
盛寶庫把帽子搶過來,轉手賣出去,也能混口飯吃,但平常不敢多花錢,總得攢著。
怎么呢?
怕下次挨打的時候,沒錢看大夫。
人要是餓急眼了,什么事兒都能干得出來,只要能掙錢吃飯,哪管什么坑蒙拐騙偷,三教九流,五行八作,跟各路江湖中人,漸漸混了個臉熟。
哈城的膠東老鄉多,互幫互助,也不知盛寶庫在哪碰見個貴人,拉了他一把,從給人當學徒做起,入門干上了“錢桌子”的生意。
生意越做越好,盛寶庫也就成了“老錢兒”。
從道外走進道里,看似橫穿一條鐵路而已,實則卻是跨過了一個階層。
聽到此處,車窗外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江連橫不禁好奇地問:“‘錢桌子’是啥生意?錢莊?”
“差不多吧!”薛應清扣好貂皮大衣,重新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但是跟錢莊不一樣,就一張桌子,沒有存儲,只有交換,倒騰羌帖的,坑空子。”
“假錢?”
“有真有假,哈城人雜,不止有毛子,還有其他地方的洋人,盧布、英鎊、法郎、馬克、過去的老錢兒,‘錢桌子’的人都能換。”
光憑一張桌子,能干起這么大的買賣?
江連橫不信,隨即問道:“他是把這行全給吃了吧?”
“那我就不知道了。”
薛應清欠身看了看窗外,隔著玻璃呼出一團哈氣,喃喃自語地說:“你等下碰見老錢兒,千萬別提過去,尤其是他‘摘帽子’的事兒。”
“懂,今非昔比了么!”江連橫靠在椅背上,笑著小聲嘟囔,“我也從來沒要過飯吶!”
“快到了。”
“是么?”
江連橫俯身看向窗外,卻見朦朧的夜色下,不遠處亮起一片橙黃色的街燈,一棟棟形制瑰麗、美輪美奐的歐式建筑隨之映入眼簾,同玻璃上車廂內的倒影互相交疊。
不多時,周圍的旅客也紛紛探頭張望,驚艷之余,不禁嘖嘖稱奇。
有零星幾個毛子富商,則是流露出一臉自豪的神情。
二等車廂的贊嘆更甚,一陣陣嘈雜騷動,驚醒了熟睡中的孩童,哭泣聲許久未歇。
火車緩緩駛入月臺。
這地方,該叫她什么?
濱江縣?阿勒錦?亦或是——
夜幕下的哈爾濱……
(本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