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越老,膽子越小。
翌日清晨,天色灰蒙蒙的有點陰,但是無風,所以并不太冷。
契丹大街上,小報童懷里捧著厚厚一摞《遠東報》,斜挎包拍打著屁股,沿著街面走走停停,叫賣新聞。
城市漸漸蘇醒。
馬迭爾旅館,大堂休息區。
江連橫剛剛吃過早飯,此刻正同薛應清等人坐在沙發上竊竊私語,周圍不時有穿著富貴的華洋旅客來來往往。
談及盛寶庫,他心里始終懷有幾分顧慮。
不是怕,而是總覺得此人舉止反常,拿不準對方的意圖,便難免有些狐疑。
薛應清倒是不當回事兒,只管笑著寬慰道:“哎呀,你就放心吧!信不過他,你還信不過我么?”
“不是信不過。”江連橫解釋說,“是我總覺得這老小子心思不在生意上。”
康徵點點頭,表示認同:“掌柜的,小心點不犯毛病,畢竟咱跟老錢兒都兩三年沒見了。”
不料,頭刀子卻冷哼一聲,神情頗為不屑。
“沒事,一個錢串子而已,他不敢。”
薛應清也笑著附和起來,對江連橫說:“老錢兒這人,貪是貪了點,但還沒到掙錢不要命的地步。他聽說過你,你讓他跟線上的‘橫把兒’使腥兒,他沒那膽子。”
說話間,大堂里突然刮來一陣寒風。
眾人欠起身,朝旅館門口張望——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老錢兒”盛寶庫。
“嗬,哥幾個起得夠早啊!”
他笑瞇瞇地走過來,臉有點僵,耳朵通紅,人中上亮晶晶的,好像趕了很遠的路,看上去凍得不輕。
江連橫等人紛紛起身,跟他寒暄了幾句。
“咋樣,昨兒晚上睡得還習慣不?”盛寶庫問。
“挺好,讓你破費了。”江連橫朝門外瞄了一眼,卻問,“盛老板,咋就你自己一個人來的,昨天那個小跟班兒呢?”
“嗐,咱玩兒咱的,帶那小子礙事兒。”盛寶庫依然很熱情,點點人數,忽然有些詫異,“誒?江老板,昨兒晚上那倆老弟呢?”
“哦,闖虎老家在這邊,我放他去走走親戚,今天就不跟咱們一塊兒了。”
盛寶庫先是一怔,旋即連忙擺手笑道:“應該應該,那……咱們就趕緊走吧?”
他急切地引領眾人離開旅館,站在門口,抬手叫來一輛馬車,談起今日的計劃,整個人顯得興致勃勃。
“薛掌柜,我可知道你的愛好。咱今兒第一站,哪也不去,直奔秋林洋行,陪你好好逛逛。江老板,待會兒咱在去玩兒兩把賽馬,晚上去看芭蕾舞,咋樣?”
“什么舞?”
江連橫聞所未聞。
盛寶庫一把叨住他的手腕,卻不多加解釋,只是神秘兮兮地笑了起來。
“別管什么舞,伱指定愛看!”
說罷,他便轉過身,正要鉆進馬車時,卻又突然有些遲疑。
車廂里正反兩排座,四個人正好,五個人就擠了。
見狀,江連橫忙說:“那沒什么,我辛苦一點,薛掌柜可以坐我懷里。”
“毛病!”薛應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再叫一輛不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