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能不能兌換黃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哈埠市民只認羌帖!
不知是長期使用形成了習慣,還是商界已經積重難返,總之哈埠各界對羌帖始終有種莫名其妙的自信,只要他們相信,那張紙便有了價值。
這情形過于荒誕。
羌帖在毛子那邊,明明是一貶再貶,但在哈埠地界兒,卻依舊堅挺從容,甚至各家錢桌子還有意散布謠言,制造恐慌,從而低價收購羌帖,再轉手高價賣出。
匯價忽高忽低,正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時候。
老錢兒哪還有半分顧慮,當下簽了字據,以身入局。
別說,羌帖確實靠譜,剛開始的時候真沒少掙。
其后,在“大胡子幫”的攛掇下,今年年初,又從他們手里收了一大筆羌帖,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毛子亂了。
羌帖開始有了新舊之分,羅氏盧布成了“老帖”,克氏盧布成了“新帖”。
盡管哈埠只認“老帖”,寧愿用尼古拉的郵票找零,也不相信“新帖”,但“新帖”發行還是成了既定事實。
羌帖一路狂跌,雖說還不至于拿來擦屁股的地步,但就連叫花子見了也搖頭。
老錢兒總說:“再等等,沒準兒還能漲回來呢!”
等著等著,到了夏天,匯豐、正金等多家銀行便叫停了羌帖兌換業務。
怎奈何,身后有余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
這時候,說什么都晚了!
老錢兒不僅眼睜睜看著手上的羌帖變成廢紙,先前的洋宅、汽車、股票也都陸續被“大胡子幫”奪走抵債。
買空賣空,一夜暴富是他,傾家蕩產還是他。
“你們可別以為,光老錢兒自己是傻子,其實像他這樣的人,道里、道外多了去了,就算你不投機,那也照樣跑不了!辛辛苦苦一整年,到頭掙了一堆廢紙,擱誰誰能受了?”
說到此處,唐掌柜不由得嘆聲道:“這也就是趕上個冬天,松花江加了蓋兒,要不然,還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上吊投江呢!”
闖虎聽得怔怔發呆,忽然感慨道:“好家伙,跟做夢一樣。”
“老弟,這話你說對了,一場游戲一場夢啊!”唐掌柜似乎有些后怕,“幸虧我當初沒動老本兒,否則的話,沒準我也栽里頭了。”
“唐掌柜高啊!”三人齊聲奉承。
“嗐,就這也賠了不少吶!我不認識老錢兒,但說實話,我還挺佩服他。三五年間,大起大落,沒瘋、沒尋短見,還能有心氣兒在那維持,那也不是一般人吶!”
“不過,這事兒跟‘大胡子幫’有啥關系啊?”李正西問,“白紙黑字,你情我愿,人家好像也沒騙他吧?”
“嘖!老弟,你咋還沒看明白呢?”
“挺明白呀,‘大胡子幫’估計是提前知道毛子要亂,所以才立的那字據么?”
“這只是其一!”
唐掌柜在桌面上畫著圓圈兒,說:“咱哈埠道里道外,最掙錢的工商行當,還有那些借款公司,甚至是那些洋人銀行,全都在‘大胡子幫’手里攥著,換句話說,他們要是認定羌帖不值錢,那就真不值錢了。”
“有這么邪乎?”李正西問。
“那當然了!你就說秋林洋行,有多少工廠,占多大市場,他們要是不發、不收羌帖,那羌帖還能玩兒得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