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連橫撓撓頭,頗有些自嘲地嘟囔道:“就是……感覺少了點樂子,沒以前那么痛快、那么有意思……多少有點不自由。”
說著,他連忙擺了擺手,朗聲笑道:“嗐,都是屁話,不說這些了。反正我現在混得挺好,該有的全都有了,也沒人再提我是‘海老鸮’的兒子了。行,差不多就這樣了,我跟你們四個老登也沒啥可嘮的,過年就吃好喝好吧,有事兒給我托夢!”
江連橫一邊說,一邊在燭焰上點燃三炷香。
俯身磕頭,拜了三拜,正要將這三炷香立在香爐里時,恍惚間,竟隱隱約約地聽見幾聲不成曲調的哼唱。
聞聲,江連橫頓時眉頭一緊。
靜默了片刻,直到確認這哼唱聲真實不虛,他才辨別出這聲音源自大宅的地庫——那便只能是趙靈春在獨自哼唱了。
江連橫當然知道趙靈春一直被囚禁在自家的地庫里,也知道東風一直都在“悉心照料”,但這么多年以來,他卻一次都沒有親自下去看過里面的情形。
想到此處,他不禁有些好奇,于是便起身挪開供桌,摳住地上的把手,拽開江家地庫的暗門。
“呼——”
一陣陰嗖嗖的寒氣,頓時撲面而來。
地庫里的氣味兒,并沒有預想中的那般污穢惡臭,但畢竟是地下,空氣難免有些渾濁,夾雜著些許土腥味兒。
江連橫緩步走下石階,隨手撥開墻壁上的電燈開關。
“啪嗒”一聲,地庫里應聲閃了兩下,接著便亮起一片昏黃且污濁的燈影。
與此同時,那陣若有若無的哼唱聲,便也隨之戛然而止。
畢竟是用來存放金銀的地庫,四下里看起來相當整潔,只是有點兒空,有點兒冷,讓人心里有點兒發毛。
石階并不長,可江連橫卻似乎用了很長時間,方才走到底層。
盡管大宅落成以后,他還是頭一次親自下來,但也知道右手邊的厚重鐵門里,便是自家銀元、金條的所藏之處。
此時,地庫里只亮著入口墻壁上的一盞燈,照不到更幽深的遠端。
江連橫突發奇想,打算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少家當,于是便先來到銀庫近前,掏出胡小妍給的鑰匙,“咔噠”一聲,拽開巴掌厚的大鐵門。
摸索著墻壁,打開電燈,整個人便頓時呆了一下。
卻見屋內左右兩側各立著一副陳列架,架子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木匣子,上頭蓋著紅布,掀開一看,里面不是銀元,就是大小黃魚,一堆是一堆,分門別類,毫不混亂。
每到年底的時候,胡小妍都會把江家的進項分出一半,并將其兌換成真金白銀,以備不時之需。
會芳里、和勝坊、福昌成、縱橫保險、奉天田產、營口田產、把頭兒抽紅、投資分紅……
木匣子上分別標明了各處生意,只需草草看一眼,就能輕易分別出各處生意大致的經營狀況。
左側的架子上都是生意,有兩只木匣的份量最足,一只上面標注著“奉天開埠備用金”,另一支上面標注著“家族應急備用金”,并且分別注明了資金的來源和構成。
右側架子上卻是給家里人預留的款項。
胡小妍每年都要從左邊的架子上挪出一小部分到右邊的架子上來。
雖說上面并沒有寫名字,但夫妻二人心有靈犀,但僅從上面的記號來看,江連橫便已然猜出,那是給四風口攢下,預備成家立業時所用的款項。
除此以外,還有“紅”、“花”、“六”、“七”……
錢正在攢,還不算太多,卻也時時刻刻裝在心里惦記。
不過,真正讓江連橫感到意外的是,盡管胡小妍總罵書寧是個破鞋,還以為冬妮婭的事兒跟他大吵了一架,可架子上卻仍然有“三房”和“四房”的款項。
當然,夫妻二人和兒女的存項不用多說,份量肯定最足。
江連橫有點感慨——當家主母做到這份兒上,實屬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