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效坤見狀,不由得低聲咒罵道:“這他媽誰呀,整這么大排場,也不怕官府把他給拿了!”
說話間,卻見副駕駛的車門一開,一個三十歲上下、略微有點跛腳的男子,緩步走了過來,迎頭碰面,見張效坤這大高個兒,先是不由得愣了一下,隨即連忙拱手抱拳,笑著問道:
“這位長官,請問您是張效坤將軍么?”
張效坤皺起眉頭,反問道:“俺就是張效坤,咋了?”
“在下劉雁聲。”來人恭恭敬敬地介紹道,“我東家是張將軍多年前的故交,最近聽說將軍來了奉天,特地在八卦街擺了酒席款待,還請將軍務必賞臉,成全我東家的這份地主之誼。”
張效坤聽得有點糊涂,轉頭朝副官問道:“你們這兩天進城了?”
“沒有啊!”副官連忙解釋說,“弟兄們都按照吩咐,老老實實在屋里,哪敢出去玩兒呀!”
“那就怪了,除了帥爺,俺也沒見過誰呀!”張效坤抬了抬下巴,問,“你東家是誰啊?將軍署的人?”
劉雁聲笑了笑,說:“我東家姓江,江連橫,不是軍爺,也不是官差,只是個城里的生意人。”
“江連橫?”
張效坤嘴里念叨著這個名字,心里卻又愈發糊涂起來。
十年以來,他在關內走南闖北,結交過的權貴簡直數不勝數,從京師總統,到青幫大亨,三教九流,各色人等,太多了,多到數不過來,冷不防還真沒想起來有個姓江的故交在奉天經商。
這也難怪他貴人多忘事。
張效坤和江連橫見面的次數本來就不多。
初次相識,兩人還正當年少之際,一個在修筑鐵路;一個在沿街乞討。
十年以后,再次相逢,兩人方才小有所成,一個身為華人商團長,意欲南下投機;一個了卻江湖恩怨事,尚未開山立柜。
自從上次分別以后,又是將近十年歲月,兩人已到盛年光景,一個沙場沉浮,再回奉天,正當迷茫落魄之時;一個收刀入鞘,穩坐龍頭,恰逢春風得意之際。
前兩次,張效坤幫了一把那位江老弟;這一次,江連橫便也合該拉一把這位張大哥。
只是一時間恍惚,真有些想不起來這位故交了。
見張效坤的臉色有點尷尬,劉雁聲便笑著說:“張將軍,我來之前,東家特意跟我說過,他素來仰慕將軍的詩文,這些年來,雖然沒有機會見面,但也有多次神交,想必將軍肯定能有印象。”
這話一字一句地傳進耳朵里,張效坤的嘴角便一點一點地翹了起來,終于變成爽朗豪邁的大笑。
“哈哈哈哈,原來是那個江老弟啊,記得記得,當然記得,江老弟可是俺的知音吶!”張效坤一邊說,一邊轉頭朝吩咐道,“去,上樓給我備幾件禮品,俺去跟江老弟敘敘舊。”
那副官的臉,頓時變成了茄子色,咬著耳根子,小聲說:“將軍,咱哪還有見面禮了,那兩筐東西前幾天不就送到將軍署了么?”
“誒,俺和江老弟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禮不在貴,全在一份情上,去把俺那本詩集拿過來。”
“什么詩集?”
“嘖,就是俺箱子里頭那幾本小冊子!”
“啊?那幾本小冊子?咱來時在火車上蹲坑不是全用了么?”
“混賬!”張效坤厲聲罵道,“誰他媽讓你們用的,俺枕頭底下還有一本,趕緊給我拿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