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綠燈紅映彩云,灘頭百舸競浮沉。
試問群梟應有悔,輕薄滬上異鄉人。
…………
黃浦江畔,十里洋場。
一處繁華的市區,將滬上分割成了華洋兩界。
這兩處地界兒,又分別歸屬于老城廂的縣衙、法租界的公董局、以及英美公共租界的工部局統轄管理。
彼此之間,無權越界執法,實屬“國中之國”。
繁華之下,是南北勢力、直皖兩家、華洋雙方、幫派會黨在明爭暗斗,互相角逐,紛紛擾擾,怎一個亂字了得?
軍閥、政客、富商、幫會、密探、保守派、激進派,各路人馬相繼登場,全都齊聚在這灘頭之上,風云際會,成敗沉浮。
大街上的每個人,似乎都兼有多重身份、都在包藏禍心、都在暗中密謀,當真是一處魚龍混雜、黑白難分的是非之地。
滬上城建往往有個大致的通例:凡縱貫南北的街道,皆以省命名;凡橫亙東西的路面,皆以市命名。
人在其中,晃蕩得久了,甚或容易在恍惚間有種錯覺——滬上即是華夏,華夏即是滬上。
…………
江連橫一行六人,抵達閘北火車站時,已經將近夜半時分。
剛下火車,提著行李走出月臺,離得老遠便能看見法租界華燈璀璨,恰如繁星密布,好一座不夜之城!
“哎呀,你們瞅瞅,還得是滬上,這才叫大城市吶!”闖虎跟在眾人后頭,抻著脖子連聲贊嘆,“都幾點了,還這么熱鬧!”
江連橫睡眼惺忪,打了個哈欠,當即提議道:“你要是真這么稀罕滬上,那你干脆留下來當‘線頭子’吧?”
闖虎一愕,連忙搖頭改口:“不不不,滬上繁華,但也兇險,我這兩下子,哪能當‘線頭子’啊,指不定哪天就讓人扔黃浦江里喂魚了。再者說,‘寧戀本鄉一捧土,莫愛他鄉萬兩金’,還得是咱奉天好,東家你可千萬別開玩笑啊!”
眾人聞言,不禁撇了撇嘴:“說得好像你是奉天人似的。”
“嗐,咱關東三省不分家么!”闖虎笑嘻嘻地說。
江連橫不搭腔,又打了個哈欠,轉過頭來,看向劉雁聲,問:“接站的人呢?”
劉雁聲原地駐足,四下里張望了片刻,忽地眼前一亮,急忙朝遠處招了招手:“這邊,這邊!”
幾聲呼喚過后,卻見兩個人影顛顛地小跑過來。
一個四十出頭,闊腮大耳;一個三十多歲,身形瘦長。
兩人快步走到近前,沖江連橫抱拳作揖,笑呵呵地說:“江老板舟車勞頓,有失遠迎,見諒見諒。”
“哦,幸會幸會。”江連橫轉而卻問,“雁聲,這兩位是?”
劉雁聲連忙湊到三人中間,笑著介紹道:“東家,這位是四平大街‘長順絲房’翁掌柜的老伙計,石連城。”
闊腮大耳應聲點了點頭:“江老板好啊,我在這邊幫老掌柜進貨,前幾年,我還喝過令千金的滿月酒呢,您有印象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