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虎念叨了幾句,學了個新詞兒,挺高興,拿個本子,記下來了。
緊接著,江連橫等人紛紛走下電車。
在石連城和席文釗的介紹下,眾人方才漸漸明白:
原來,洋涇浜,尤其是鄭家木橋一帶,即是十里洋場中所謂的“三不管”地帶。
窄窄一條河,穿過橋頭兩側,便歸不同管轄。
英美和法國雙方懶得管,老城廂的縣衙管不著,于是盜賊橫生,治安混亂,兩側商鋪不是線上的產業,便歸線上的管理。
因此,就連本地人也常說:“大英法蘭西,大家勿來去。”
江連橫走到這里,方才真切地體會到,南鐵附屬地和各國租借地,到底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兒。
南鐵附屬地雖說也是小東洋的地盤兒,但遇到華人作案,原則上仍需由華洋雙方共同審理。
原則上如此,就有周旋的余地,起碼不至于連爭執的機會都沒有。
不過,大約是江連橫一行八個,人多勢眾,因此并沒有遇到小癟三來“拋頂宮”(搶帽子)、“剝豬玀”(搶劫行人衣物)——南春北典,至此便開始顯現出其中的差異。
幾人順利進入法租界,旋即又乘上了電車,朝著老城廂附近駛去。
“住的地方還挺遠?”江連橫忍不住問。
“快了,快了。”席文釗說,“江老板,這段法租界窄,馬上就能到老城廂那邊了。”
“咱不在法租界住啊?”闖虎急忙問道。
石連城笑了笑,解釋道:“我和席少爺聽說,江老板這趟過來,不一定要在這待多久,總在旅館里住著又貴又亂,咱倆給您幾位在老城廂邊上,靠近法租界那邊臨時租了個公寓,那多舒服啊!”
“對對對!”席文釗忙說,“那地方,走兩步道就進法租界了,可就這兩步道,房租差了將近一倍,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關鍵是沒那個必要,江老板,您說對不對?”
看樣子,兩人早已把住宿的地方安排妥當了。
江連橫會心一笑,忙說:“對,怎么舒服怎么來,旅館太吵了,哥兩位還挺有心,辛苦了。”
話音剛落,闖虎突然驚叫一聲,指著車窗外,興奮地大喊:“哎,哎,席少爺,石大哥,那邊那樓就是大世界吧?”
“不不不,那是新世界。”
兩人呵呵一笑,旋即伸手指向夜幕下一座熒熒發光的高塔,說:“那個,那個才是大世界吶!咱明兒晚上去那玩玩兒!”
“好!好好好!”
闖虎嘴上說著滬上兇險,眼睛里卻滿是向往,看著車窗外霓虹閃爍,一座座酒樓舞廳,一家家影戲院,目不暇接。
忽然瞥見影戲院的櫥窗上,貼著三張偌大的海報——正在熱映:《閆瑞生》、《海誓》;即將上映:《紅粉骷髏》——他便又推了推江連橫,大聲嚷嚷道:
“東家,你瞅瞅,人家滬上都開拍國產電影了,這個《紅粉骷髏》,聽起來……”
闖虎說得忘我,猛然間發現江連橫正冷冷地盯著他看,于是立馬變臉,嘴一撇,連聲嘟囔:“真不如奉天,我愛奉天!”
未曾想,他方才太過興奮,忍不住叫嚷了幾聲,竟引來電車上幾個身穿旗袍的婦人扭過頭來,白了他幾眼,碎碎念叨著什么,雖然聽不懂,但肯定不是在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