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帖?什么拜帖?”
黃昏傍晚,張小林獨坐在沙發上,目光陰鷙,面色鐵青,心緒惱怒之余,又略帶幾分困惑。
樓靜遠在姑爹面前垂手而立,滿臉淤青掛彩,眉骨和面頰腫得老高,生生將右眼擠成一道縫隙。
畢竟不是血親,張小林見了妻侄兒這副慘狀,不僅沒有絲毫同情,反而怒其丟人現眼,若不是閻潮生在旁邊說情勸阻,恐怕當場就要跳起來,再扇樓靜遠幾巴掌。
想當年,他在十六鋪碼頭憑拳腳“打天下”的時候,盡管也曾吃過敗仗,但卻從未像樓靜遠今日這般,遭人當眾羞辱,顏面全無。
可是,按閻潮生的說法,以當時的情況來看,實在怪不得樓靜遠無能。
那根本不是幫派火并,而純粹是碼頭暴動。
斧頭幫會眾煽動同行同鄉,連帶著圍觀看客,橫掃十六鋪,示威叫囂,持續了整整一個下午。
情況很快傳至滬上高層,法租界巡捕房、老城郊駐滬軍各派人手維持秩序,但由于碼頭勞工人數太多,且并未入城竄擾,所以雙方都沒敢開槍,生怕冒然激起勞工怒火,進而釀成更為狂烈的暴亂。
直到日落時分,工眾才漸漸散去,看那架勢,似乎是準備預謀來日叫歇。
樓靜遠離開碼頭后,先去醫館處理下傷勢,隨即便火速趕來張公館,面見姑爹,如實匯報情況。
張小林本以為是斧頭幫有話傳達,可樓靜遠一開口,卻莫名提起了“拜帖”的事情,著實令他滿頭霧水,毫無頭緒。
“斧頭幫搶儂的碼頭,跟拜帖有啥關系?”他問,“儂收到過王老九的拜帖?”
樓靜遠連忙搖頭:“不是王老九的拜帖。”
“那是誰的?”
“這……我也不知道啊!”
“冊那娘!”張小林立即拍桌瞪眼,“儂個阿木林,傳話都傳不明白,連誰的拜帖都不知道,儂在這里瞎七搭八講什么東西!”
樓靜遠皺眉叫冤:“姑爹,不是我不問,是他們不肯講,非讓阿拉自己去猜,我有啥辦法嘛!”
張小林無奈,只好叫來吳管家,將府上這幾天收到的拜帖拿出來逐一過目。
然而,眼下距離江家遞交拜帖的日子,已經過去了小半個月,張小林平時又沒有收集癖,接到的拜帖,能見則見,不想見的,隨手也就扔了,根本不曾積攢保管。
如今手中這幾份拜帖,盡管不是熟識,卻也略有耳聞,絕不像是仇家,更沒膽量挑釁三金公司。
見狀,樓靜遠忙說:“那小子是北方口音,就算不是東北,至少也是山東、河北,而且聽他講話的意思,這拜帖不光是給過儂,也給過我師父,還有老頭子。”
“北方人?”張小林立刻轉過頭,沖管家吩咐道,“儂去隔壁,看看阿鏞回來沒有,讓他來找我。”
吳管家躬身領命,走出大宅,穿過月門,直奔杜公館而去。
不消盞茶工夫,杜鏞便帶著幾份拜帖來到張家客廳。
莫說是半個月以前的拜帖,就算是半年以前的拜帖,甭管見與不見,只要確實經他過手,他一準兒都能翻騰出來,其心思細膩,可見一斑。
杜鏞此時剛從黃公館回來不久,聽見吳管家傳話,便立刻趕了過來,將幾份拜帖碼在茶幾上,從中摘出一份,遞到張小林面前,說:“小林哥,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應該就是他們說的那份拜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