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聽此言,各大股東不得不悶聲點頭,沉吟不語。
所有人都知道,李國棟所言不虛。
碼頭業務的不同之處在于,有太多的幫派勢力牽扯其中,而十六鋪又地處法租界和華界交匯處,治安混亂,向來信奉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
金源碼頭雖說是輪船招商局的產業,可實際情況中,輪船招商局從來都無法隨意任命碼頭經理。
道理也很簡單,資方認可的工頭,勞方未必認可。
工頭兒若是沒有足夠的威信,長此以往,碼頭必定滋生混亂。
無論是徐懷民也好,還是李國棟也罷,向來只能根據幫派間的勝負簽訂合同,而合同的效力,向來也只取決于幫派的實力。
各個碼頭朝秦暮楚的情況時有發生,毫不鮮見,以此來抨擊李國棟失職,只能在理論上站住腳,根本沒有任何實際意義。
思慮良久,幾個強硬派董事隨即紛紛表態。
“既然這樣的話,我看我們也不要再跟他們談了,干脆去找杜鏞先生來解決吧?”
“對對對,滬上的麻煩,還是最適合由青幫出面才好,而且杜鏞先生辦事周到,應該不會落下把柄。”
“那就還得麻煩唐總辦幫忙,去請杜先生了。”
唐總辦聞言,不禁春風得意,身為青幫“大”字輩人物,盡管不在江湖,他也自信杜鏞會賣他三分面子。
幾句奉承下來,他便笑呵呵地點頭答應道:“好辦好辦,只要諸公信得過唐某,我今天晚上就代表招商局去杜公館商量。”
然而,這話卻頓時觸怒了李國棟。
他主管碼頭的權力,之所以一直處于半架空的狀態,正是因為常常受制于幫派勢力,其中影響最大的,莫過于青幫弟子。
偏偏他在滬上根基太淺,缺少青幫人脈,因此每當碼頭遇到麻煩時,各大股東便常常請唐總辦出山,橫插一腳,越權干預他的職權。
若是放在以往,李國棟恐怕也就當忍則忍了。
可如今眼看斧頭幫聲勢浩大,他身為皖省同鄉,自然沒理由不去聯合外勢,鞏固實權,當下便斷然拒絕各大股東的提議。
“各位,十六鋪碼頭是招商局的碼頭,總不能一碰見麻煩,就去找青幫平事吧?我已經跟勞方談好了,他們不接受其他代表會面。”
“李國棟,你什么意思?”唐總辦當即質問道,“我看你是跟皖省同鄉會串通一氣,反過來要挾招商局吧?”
“我只是實話實說。”李國棟轉而向其他董事尋求支持,“各位,只要你們全權委托我去找勞方談判,我保證碼頭明天就能復工。”
此話一出,各大股東便又立刻爭論起來。
漸漸地,董事成員也隨之漸漸分成兩派。
強硬派占據多數,奉唐總辦為首,主張聯合青幫、官府、法捕房、甚至滬上駐軍,動用一切手段,軟硬兼施,徹底瓦解碼頭叫歇。
鴿派占據少數,奉李國棟為首,主張由他憑借同鄉的身份,去跟勞方談判,為求盡快復工,避免更大的損失,可以適當讓利。
如同往常一樣,輪船招商局股東董事大會,仍舊以爭吵開始,又以爭吵結束。
紛紛擾擾,爭論了很久,直至天色擦黑,大伙兒的嗓子都冒煙兒了,會議才將將進入表決階段。
唐總辦憑借青幫背景,在向董事會頻頻施壓下,終于如愿奪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