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林剔完了牙,旋即點上一支雪茄,扭頭看向妻侄兒,幽幽地問:“靜遠,那個江連橫還沒找著?”
“沒有。”樓靜遠搖了搖頭。
“找仔細了?”
“全都找過了,這幾天,碼頭、車站、旅館、包括皖省同鄉會館附近,一直都有人盯梢,始終不見人影。”
張小林又把頭轉向程茂齡,得到的回答并無二致。
樓靜遠接著說:“姑爹,這都已經好幾天了,要我來講,他們大概已經走野路跑掉了。”
張小林“嘁”了一聲,隨即冷笑道:“冊那娘,阿拉實在是高看他了。”
本以為,閘北刺殺案過后,暫且按兵不動,先不去搶十六鋪碼頭,由此令江連橫和王老九產生間隙。
可如今看來,未免有些多此一舉。
張小林吐了個煙圈兒,接著又問:“他們在美租界里落下的那個小赤佬怎么樣了,醒了沒有?”
程茂齡搖了搖頭,無奈道:“還沒有,不過巡捕房的包探一直都在幫忙盯著,應該不會有問題。”
“五六天了還沒醒,裝的吧?”閻潮生當即質問道。
程茂齡也不否認,卻說:“聽那里的護士講,最近的確有蘇醒的跡象,吞咽反應有了,但就是醒不過來。”
“冊吶,那就把他的流食斷了,搞點手段嘛,老子看他還裝不裝!”
閻潮生迫切想要抓到一個活口,進而嚴刑拷打,想辦法搞清楚,當晚火車站臺上的江家援手到底是誰。
老城廂縣衙已經抓了席文釗,可幾番大刑下來,仍舊問不出個所以然,斧頭幫成員也有被搶救過來的,結果照樣是一問三不知。
閘北刺殺一案,閻潮生沒把活兒辦利索,覺得臉上無光,因此誓要一查到底。
“不能想辦法直接把人弄出來么?”樓靜遠問。
程茂齡連連擺手,卻說:“那可是圣公會的醫院,那個衰仔現在就跟死人一樣,你怎么把他搞出來?就算搞出來,也要給院方一個交代;就算不給院方交代,醫院附近現在還有斧頭幫和尹抱坤的眼線,你運得走嗎?”
其實,這事兒若是放在法租界,憑張小林的勢力,隨時都能擺平,但若在美租界,那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論起青幫“三大亨”在滬上的影響力,一言以蔽之,那便是:
老城廂種樹,法租界結果,公共租界乘陰,勢力逐次遞減。
原因無他,只因公共租界的權力構成太過特殊。
雖說原本是由英租界和美租界合并而成,但時至今日,公共租界本質上已經逐漸演變為各國僑民的聯合自治區,工部局董事由各國共同擔任,就連英國佬也做不到一家獨大的地步。
因此,要想在公共租界干點見不得人的勾當,實際運作起來,遠比法租界要繁瑣許多。
“而且,醫院已經答應配合巡捕房的工作了。”程茂齡說,“只要那個衰仔醒過來,巡捕房的老柴出手,隨時都可以移交給法捕房,我們現在只要看住他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