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不是別的,正是“黃山翁敲山鎮雙煞,過江龍翻江擒三妖”這一段。
有道是,熟能生巧。
申世利說的多了,早已將這段背得滾瓜爛熟,講解起來,也是繪聲繪色,令人心馳神往。
末了,借著微醺之際,他竟不問自答地說:“這個黃山翁,不用我講,很多人都能猜出來,那就是斧頭幫的幫主王老九,但這條過江龍是誰,一般人可不曉得嘿嘿,我曉得!”
老牛撂下筷子,身子向前一傾,卻問:“誰呀?”
“這人姓江,跟儂一樣,是個北方人,他還有個姓溫的兄弟。”申世利吹噓道,“他們和王老九合作,那還要多虧我幫忙牽線吶,可惜我講出來,他們都不相信,我說我是青幫的,他們也不相信。”
“那你到底是不是青幫人吶?”
“我我當然是了,低調,低調點。”
老牛點了點頭,接著又問:“那過江龍這件事,你還跟誰說過?”
“我跟誰也沒講過。”申世利大著舌頭,自相矛盾地說,“我都是拿這件事當生意做的,唱新聞嘛,總要有些獨家內幕消息,這樣才能讓人有興趣聽嘛!”
“那也就是說,你把這件事在碼頭上唱了五六天?”
申世利打了個酒嗝,嘿嘿笑道:“我傻呀?想聽內幕消息,至少也得拿兩個銅鈿給我買碗茶水吧?”
那就還是說了。
彼時的斧頭幫,正在大造聲勢,十六鋪碼頭也還是青幫的地盤兒。
換言之,消息從當晚“劫貨”以后,就已經泄露了出去。
只不過,申世利對江連橫等人知之甚少,消息不夠確切,再加上為了招攬聽眾,免不了添油加醋、夸大其詞,使得其口中的說法半真半假,讓人難以斷定虛實。
老牛點了點頭,忽然間胸開背展,再無半點大老趕進城時那副畏畏縮縮的模樣。
“兄弟,吃飽了沒有?”他沉聲問道。
“哦喲,大哥,儂著什么急嘛!”申世利緊忙又夾了兩口菜,嘴里含混地說,“現在天都已經黑了,儂還到哪里找人嘛,不如好好吃飯,等著明朝再去找嘍!”
老牛擺了擺手,低聲寬慰道:“我不著急,你慢慢吃,吃飽了咱們好上路。”
“大哥,儂是爽快人!”申世利提起酒盅道,“來來來,儂也喝酒,一醉解千愁嘛!親戚就算沒找到也不要緊,阿拉滬上遍地是金,只要儂踏實肯干,總會好起來的嘛!”
老牛并不理會,抬手叫來堂倌,又要了一壺好酒,只是自己不喝,全都讓給了申世利。
兩人邊吃邊聊,如此又過了個把小時,方才將將散席。
今朝賺了一塊現大洋,又混了個酒足飯飽,申世利心情暢快,只是醉態盡顯,腳步虛浮,走起路來,仿佛是平地踩樓梯,走著走著,自己都忍不住樂了。
“大哥,阿拉今天就到這里吧。”
借著毛毛的月光,申世利看向遠處的縣郊荒地,以及墨色江水,不由得問:“那個,儂住在哪里呀,我要回十六鋪那邊了,明朝怎么找儂?”
“兄弟,你走岔路了。”老牛拽著他的臂膊說,“這邊才是十六鋪。”
“瞎七搭八,我浪蕩江湖二十年,那是喝黃浦江水長大的,我閉眼睛都能找到家,那邊明明是縣郊嘛!”
“不是,你看錯了,這邊才對。”老牛堅持道。
申世利醉眼朦朧,雖說感覺走錯了方向,可迷迷糊糊的,卻已到了江水上游的縣郊附近,四下里更是人跡罕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