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悄然流逝,天色行將破曉。
約莫盞茶的功夫,敲門聲忽然響了起來。
眾頭目齊聲應門,卻見一個哥仔推開房門,朝屋里探頭探腦,尋摸了一圈兒,目光最終定在程茂齡身上。
“齡哥,巡捕房的藍隊長想進來談談。”
“哦,快請藍隊長進來坐。”程茂齡急忙抬手招呼。
話音剛落,萬游遠卻先站了起來。
只見他面朝眾人,拱手抱拳道:“各位,坤叔的事情,講到底是粵幫的事情。你們先忙,我一個外人,實在不方便久留,這就跟各位告辭了。”
見狀,賴春寶等人也沒再客套,當即紛紛起身,將萬游遠送到雅間門外。
雙方正在拜別之際,巡捕房的藍隊長就已經大踏步地走了過來。
大伙兒都是老相識,此刻聚在門口兒,自然免不了寒暄客套幾句。
萬游遠勸說眾人留步,賴春寶就又叫來兩個哥仔,客客氣氣地將萬老板送到樓下。
迎來送往,雅間房門便也隨之連番開闔。
藍隊長三十五六歲模樣,中等身材,頭戴大蓋帽,腰間掛著槍,也不知是來回跑了多遠的路,亦或是酒色掏空了身體,總歸是上氣不接下氣,整個人喘得厲害;一進屋,先找水喝,徑自去拿桌上的茶碗兒,也不管是誰的,橫豎咕咚咚先喝個痛快,末了擦擦嘴,一屁股就坐下來,摘下帽子拼命扇風。
“哦喲,程老板吶,幾位大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嘛,這深更半夜的,害我忙得團團轉好不啦!”
甭管多大的官兒,老柴就是老柴,何況又是用得著人家的時候,程茂齡等人連忙賠笑沏茶,點煙寬慰。
其實,藍隊長也并非真有怨言,無非是想趁著機會多撈點油水罷了。
眾人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
程茂齡更是當即表態暗示:該有的好處,一分都不會少。
那不該有的好處呢?
嘿,還真把人給難住了,橫豎咱也想不出來,這世上有什么好處是藍隊長不該有的。
說來也怪,程茂齡這番話,簡直堪稱是靈丹妙藥,藍隊長一聽,登時腰不酸了,腿不疼了,渾身上下立馬又充滿了干勁兒。
“唉,都不容易,阿拉互相體諒吧。”藍隊長幽幽嘆道,“英國佬那邊,我盡量幫幾個周旋,這次是斧頭幫過來鬧事,上面倒是好交代,可別讓那幫紅頭阿三敲了竹杠啊。”
程茂齡有錢,白道上吃得開,當下便問:“隊長,我們那幾個弟兄”
“放心,人都好著呢,明朝就把他們放出來啦!”藍隊長呷了口茶,旋即忙又補充道,“哦,對了,這還是我出面跟上頭講的哩,不然可沒那么容易放出來。”
“那是那是,隊長辛苦。”
“嗐,我辛苦點倒沒什么,但幾個可要注意了,最近務必安穩幾天,要搞事就去法租界搞好了。”
正說著,賴春寶忽地插話問:“隊長,有沒有抓到斧頭幫的人?”
藍隊長搖了搖頭,嘴里叼支煙,歪起腦袋,借著油燈燭火點燃,深吸了一口,這才開腔回道:
“跑啦,坐船跑的,等阿拉趕到江邊的時候,那幫皖北佬都已經開到江心了,追也沒用,黃浦江才有多寬,等他們開到對岸,那就不歸阿拉管了。”
粵幫虹口區地處公共租界中段,哪哪不挨著,若想徒步逃往法租界或華界,距離太遠,中途肯定免不了有人被捕,未曾想,斧頭幫竟直接把人拉去了江東對岸,雖說談不上出奇制勝,但也著實令人有些意外。
賴春寶卻皺起眉頭,忍不住反問道:“坐船跑的?他們至少有一百多號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