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雖說樓靜遠正帶著弟兄在樓上吃飯,但也總不能強行清場,不讓店家再去做其他人的生意。
時間無聲流逝。
哥倆兒打了個哈欠,目光隨著一男一女、兩個江湖藝人的身影轉向廣和樓大門口,緊接著十分默契地相視一笑。
這小娘們兒長得夠標致的,咋說也得兩塊大洋一晚。
兩人隨口開了幾句黃腔,算是給枯燥的工作增添些許樂趣。
恰在此時,頭頂上的窗欞內,忽地傳來樓靜遠放肆的笑聲。
“哈哈哈,斧頭幫,聽這名字就是一群上不了臺面的小癟三!”
偌大的圓桌上早已杯盤狼藉,只剩一壇壇好酒有待下肚。
樓靜遠臉色漲紅,略顯醉態,環視著桌上七八個弟兄侃侃而談。
“現在都什么時代了,能打有個屁用啊,如今在道上混幫派,拼的是底蘊,曉得什么叫底蘊不啦?”
“呃大概就是指要有師承、要有道統?”眾人試探著問,“斧頭幫平地起高樓,注定不會長久。遠哥,阿拉說的對不對?”
“錯,大錯特錯!”
樓靜遠猛拍桌面兒,竟擺出一副龍場悟道的架勢,言之鑿鑿地說:“我這幾年算是看透了,什么叫底蘊,反清就是底蘊,底蘊就是反清。只要儂在倒清那年出過力,儂就是英雄好漢,過去的事情,既往不咎!”
“哦,原來如此!”眾人似懂非懂,只管拼命奉承,“還是遠哥混得明白啊,來來來,喝酒喝酒!”
樓靜遠仰頭杯盡,神情得意道:“那當然了,儂看阿拉滬上那些官差,有幾個敢說自己跟青紅兩家沒關系?”
眾人一時間想不出來,便跟著頻頻點頭。
樓靜遠接著又說:“這是阿拉趕上好時候了,要是放在過去,哪有這種機會?他王老九也鬧過革命,但錯過了機會,沒爬上去,現在再想起家,已經晚了。看著吧,過了今晚,斧頭幫差不多也就散了。”
“遠哥,阿拉今晚還有行動?”有人忙問,“儂怎么不提前講一下,現在才講,阿拉也沒有準備呀!”
“嗐,用不著幾個準備,我聽程茂齡講了,粵幫今晚動手,都已經跟法捕房和老城廂打過招呼了,兩邊配合,今朝夜頭生擒王老九,明朝一早天下太平!”樓靜遠說得胸有成竹。
大伙兒聞言,連忙跟著溜須拍馬,提前慶賀他重奪十六鋪,平定斧頭幫。
可是,樓靜遠反倒有點不屑一顧,當下擺了擺手,卻說:
“誒,其實十六鋪對我來講,根本沒那么重要,我師傅已經幫我在三金公司安排了差事,掙的比碼頭多,但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十六鋪碼頭的生意,我可以不要,但斧頭幫不能來搶!”
“遠哥霸道,阿拉總算是沒跟錯人!”
幾人連忙挑起大拇哥,一邊出言奉承,一邊舉杯敬酒,如此又“嘶嘶哈哈”地喝了片刻。
正當大伙兒微醺之際,雅間房門卻忽然“吱呀”一聲響。
“誰?”
樓靜遠旁邊兩人立馬直起身子,右手按在腰間,全神戒備地看向門外。
“各位老板,要點支小曲兒助助興么?”
人隨聲至,卻見一個未滿二十的年輕姑娘,身穿藍青色高領闊袖旗袍,青絲挽髻,模樣端莊,手持白紙扇,眼含笑意地緩步走進雅間。
“冊吶,這幫臭賣藝的,整天不叫人安生,一點眼力見都沒有,走開走開!”窗邊兩人立刻抬手轟趕。
姑娘不死心,兀自上前一步,望向主位,隨即嬌聲央求起來。